当她的身体变得迟缓、腐朽时,颜英心里遗憾为何人生只有短短几十载。为了自己不客死他乡,在身体再一次发出警告的时候,她回到了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
那时候颜英的外孙已经长大成人,但是她更喜欢独处,因此常常自己一个人住在别墅里看书度日。偶尔她的女儿会带着她的孩子来拜访,颜英会问问她过的如何?家里如何?除此再无旁的。
颜英也曾想要去问自己的女儿,是否怨恨自己?不过想想却觉得往事已不可追,即使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弥补的。因此更加深居简出,甚少与外人往来。
在她病卧在床的时候,看着在病床前忙忙碌碌的女儿,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做好一个母亲该做的,如今听到女儿的话,颜英更是觉得自己有一些失败。
她想告诉自己的女儿自己也是爱着她的,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她的爱是纯粹的。只是颜英嘴巴张张合合,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儿声响,只好放弃。
当颜英默默在一旁听着孩子对自己的控诉时,她又听到那熟悉的铃儿响声。
转头看去果然是黑白无常两人来了,连忙上前问道:“两位大人,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和我的亲人说上几句话?”
白衣男人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颜英说:“虽然晚,但是我想让她知道。”
白衣男人看向身旁的人,黑衣男人说:“如果今夜她睡得早,你还有机会托梦。”
颜英大喜过望,连忙道谢,心里催促着两人赶紧睡觉。
没过多久颜瑾知的孩子们来找她,颜瑾知连忙擦擦眼泪和丈夫一起出房间。颜英走过去,看到那张被放在桌子上的相片,相片上的人是她和她的女儿。
颜英记得这张照片,是颜瑾知五岁的时候照的。
那时候小孩子喜欢上拍照,拿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相机到处拍。有一天,颜瑾知拉着颜英小声说想和她合影,颜英对于孩子的要求没有拒绝过。因此两人在院子里,在春光明媚的天气里拍下了这张照片。
颜英微不可察的叹口气,然后穿过墙体,去颜瑾知他们夫妻的卧室。
等他们关了灯睡觉,过了半小时后,颜英问那二人:“我该怎么进去?”
两人没说话,颜英正打算再问,只见那黑衣男人长臂一挥,她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等定神再看时,发现自己出现在生前居住的别墅里。
正疑惑时,听到里面的响动,颜英想要穿墙而过却被撞了头,只好伸手去推门,然后看到长大了的颜瑾知。
她面容昳丽,神态自若,气场温和又坚韧。
“瑾知?”
颜英上前一步,定定的看着颜瑾知,现在的她和自己还没生病前一模一样,成熟有魅力,温柔有力量。
“妈妈?”
颜瑾知睡前还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中,没想到忽然出现在母亲生前居住的地方,她正有些伤感,却见自己的母亲忽然从房间里出来。
她的面容和年轻时一模一样,眉眼间灵动鲜活,神态自由散漫,好似停在人世间云游的仙君。
小时候颜瑾知便觉得自己的妈妈与众不同,至于哪里不同那时候她还没有明白。长大后觉得,这世上好像没有什么可以留住她的,即使自己是她的亲生女儿也不例外。
幼年时,颜瑾知和爷爷奶奶在一起,常常会问他们: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
她得到的答案永远是:不是哦,妈妈最喜欢的就是知知。
那时候她还小,一遍又一遍的询问这个问题,然后期待着爷爷奶奶一次次肯定的回答。等她长大后,她不再询问这个问题,因为她觉得爷爷奶奶是骗人的。
这么多年过去,颜瑾知从来没有在颜英身上看到她停驻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是那么的渴望那道目光,渴望那随时要羽化飞升的仙人,可以看看自己。
“妈妈?是你吗?”
颜瑾知不敢相信,自己再一次见到了自己的母亲,年轻美丽的母亲。
“是我。”
颜英微微一笑,走过去伸手擦掉颜瑾知脸上的泪珠,问道:“你还记得,你养的第一只狗去世后我说的话吗?”
颜瑾知被颜英突如其来的温柔举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现在她已经是做奶奶的人,比眼前的妈妈还要年长,她忍着心里的羞耻说:“记得。”
为了不让孩子觉得孤单,颜英的爸妈在颜瑾知一岁的时候给她领养了一只小金毛。软糯的金毛和幼小的颜瑾知一起长大,一起玩耍,只是在颜瑾知七岁的时候,小金毛生了一场大病去世。
颜瑾知哭的厉害,哭闹着要找颜英寻求安慰,而且只找她,别人都不要。
远在国外游玩的颜英知道后,匆匆赶回来,在哭得睡过去的颜瑾知身旁躺下,希望在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可以看到自己。
那时候,颜瑾知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颜英,别提有多么开心,只是她的开心被母亲冷静理智的一番话给打散。
颜英在那一天早上告诉颜瑾知,早晚有一天爷爷奶奶会和小狗一样离开人世,自己也会,还说她可以难过,但不可以难过太久。
年幼的颜瑾知无法理解,可是她又知道自己母亲的意思,但这不是她想听的,因此颜瑾知哭着下床去找爷爷奶奶。
“妈妈的话让我很伤心。”颜瑾知说道,“虽然我长大后明白您的意思,但我还是无法接受。”
“我知道。”
颜英何尝不知道颜瑾知还小,无法理解自己的用心,只是那时候她总害怕自己身体忽然变坏,然后突然离开,因此在那时候说了那番话。
“如今你已经长大,已经是做奶奶的人,我希望你不要难过太久,要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知道吗?”
颜瑾知愣愣的看着颜英,看着她漂亮的面容,灵动的眉眼,开口问道:“妈妈,你…真的死了吗?”
“是啊,真的死了。”颜英微笑道,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难过,好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颜瑾知忽然泪如雨下,颜英见状颇有些头疼,心里感慨道,果然还是个小孩子,那么爱哭。
心里这样想着,颜英上前一步抱着颜瑾知,轻声说道:“没关系的知知,妈妈要走了,妈妈来见你,是想告诉你。”
“妈妈爱你,就像山间的清风,冬日的初雪,夏日的蝉鸣,秋日的枫叶。”
“…细小甚微,无处不在。”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