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我还盼着她能不能醒过来，盼着她到底是年轻人，总比我这老太太能多熬些时日，盼她在我归西以后，帮忙照料孙女一二。”老妪：“却不曾想，她不知受了什么伤，脉象极其虚弱，简直是风中残烛。我也没有好办法医治好她，只能听天由命，能不能扛过来全看她自己。”

秦煜目光在年轻姑娘身上转了转，又回转到女娃娃身上，他已经听明白了老妪的意思：“你是想要我帮您取水？”

老妪点头，然后颤颤巍巍就给秦煜跪下来：“若是你担心危险，我也可以去取水。只是我恳求你，万一我出了事情，你力所能及的话，帮我照顾我的孙女。”

秦煜眼疾手快，搀扶住老妪，“老太太您不必如此。同为人族，如真有一日这娃娃需要我，我岂会冷眼旁观？”

这个时候，地下室上面传来叮里哐当的巨大声音。秦煜与老妪惊了一跳，同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来到小门旁。

秦煜从细小孔隙里向外看，入眼就是一个黑乎乎的毛背，这是一头山魈。它此时正推着秦煜先前准备藏身的匣子滚来滚去，一直到把这个木匣子彻底拆开，看见里面空空荡荡才放弃。

秦煜心中一冷，顿觉后怕，如果不是老妪把他唤进地下室，他此时必然会被这头山魈发现。而他一旦被发现，若不能瞬杀这头山魈，那么他一定会被此时柯努村里不知数量的山魈们生生围杀。

山魈丢掉木匣子，转过身，绿油油的眼珠子在昏暗房间里泛着诡异的光芒，它左右环顾，没找到其他异常，于是便离开了这里。

秦煜眯起眼睛，他这几日遇见的山魈都是猩红色眸子，这还是他第一回遇见绿油油眼眸的山魈。而且这只山魈还明显具备更多的智慧，不像之前那批山魈只知道暴虐杀戮。

“是山魈。”确定山魈走远以后，秦煜转过身子，对老妪道：“我受您恩惠才寻得这样一处藏身的处所，不然刚刚怕是已经暴露了。现在这情况，暴露就意味着死亡。”

“您惠我一恩，我必还您一果。所以您放心，我不会坐视娃娃陷入危机而不顾的。”

得到秦煜的保证，老妪激动地颔首，枯老干瘪的手紧紧抓住秦煜的胳膊，“谢谢，谢谢你。”

“应该的。”秦煜回答。

然而这个时候，老妪舒缓一口气以后，忽然身子一软，直接倒靠在秦煜身上。她好似一下子泄了精气神，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衰败起来，本来就满是褶子的脸上更是露出了暮暮死气。

秦煜怔住，随后猛地反应过来，他这一番保证照料小娃娃的话出口以后，老妪那口强撑着的气一下子消散了。

一个老人家在忽然遭遇家破人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以后，又连续在黑暗压抑、缺乏水源的环境里苦熬数日。这连番变故，让她早就已经透支了生命。

真就如她先前所说的那样，如果不是为了小孙女，她早就随一家人去了。

秦煜懊恼，他不应该直接答应的。只可惜，他先前根本就没有看出来这个还算精神的老太太居然全凭一口气吊着。

“不怪你，孩子。”老妪断断续续地说话，她的语气平静无比：“我老伴儿是郎中，所以对医理……我，我也略懂一二。”

老妪停顿半天，才勉强聚起力气继续道：“我早就知道自己…油尽灯枯，熬不了两日……你，你能答应我照顾怡儿，我终于，能舒口气了。”

“谢谢……”

“对了。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话音未落，老太太脑袋一歪，双手猛然落地，就此溘然长逝。

秦煜抿紧嘴唇，搀扶住老太太的尸首，沉默不言！

这是他醒觉前世记忆之后，遇见的第一个平常百姓。他没有想到还没说上几句话，这位老人家就以这样的方式离世了。

秦煜将老妪放到毯子上，为她盖上了被子，就好像老人家只是睡过去了似的。

“老人家，我叫秦煜。”秦煜安静站在原地半晌，最后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随后，秦煜席地而坐，他发着呆，无意识地攥紧长刀。在他身旁，那颗萤石的荧光落在他身上，激起沉沉的黑影。

他醒觉记忆以后，只看见了这个世界的死亡、残忍、血腥。之前在山贼队伍里浑浑噩噩只为求活，他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遇见老太太这样情感真挚的平常人以后，他忽然就对这个世界感到一种没来由的无奈与悲怆。

秦煜枯坐半天，他怀里的小白虎苏醒过来，从他胸口交叠的袍襟处探出小脑袋，而后扭动脑袋左顾右盼，打量着陌生的环境，最后抬头对着秦煜发出细微的叫声：“呜哇！”

秦煜回神，低头看小白虎，把它从怀里抱了出来放到地上，“安静点，别吵闹。”

他又取出珍贵的肉干递给小白虎，小白虎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来到秦煜手边，低头凑近肉干嗅了嗅，然后眼睛发亮，张开嘴巴啊呜啊呜咬起肉干。

只是它还太小，啃咬半天，这冷硬的肉干也只是受了一些小伤，未及根本。不过小白虎乐此不疲，它翻来覆去，用四只小短腿抱住肉干，用尽吃奶的力气去咬肉。

秦煜瞧着好笑，但是见小白虎玩得开心，也就放任它去了。

而后他站起身，走到熟睡的小女娃身旁，他刚刚瞧见这个瓷娃娃似的小姑娘好像动了一下，现在走近一瞧，果然发现小姑娘迷迷糊糊已经快要醒了，她小嘴巴嘟嘟囔囔的蠕动着，无意识地伸手扒拉开被单，而后肉乎乎的小拳头打开，成五指状。

在秦煜的密切关注里，小姑娘终于睁开了大眼睛，她茫然地望着眼前，然后呆呆瞧着秦煜，似乎是觉得秦煜太陌生了，她嘴巴一瘪就要哭闹。

秦煜眼疾手快，一把递给她老太太生前准备的饭团，这饭团一直放在被褥里捂着，还不算冷硬。如今条件有限，能做到这般已是不易。

小姑娘愣了愣，伸手抓住饭团。秦煜见她第一时间没有哭，心里初步松了口气，但是小姑娘也仅仅是呆愣了一瞬间，很快就又有要丢掉饭团的趋势，好在秦煜早就在心里预备了好几种方案，此时他熟稔地伸手抓起小白虎，试探性塞到了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摸着小白虎毛茸茸，软乎乎的身子，眼睛好奇地瞪大，很显然是被吸引住了。

“成了。”秦煜彻底松了口气，“还好这小丫头不算难哄。”

秦煜将小白虎直接丢到了小姑娘手里，两个奶娃娃谁也不嫌弃谁，都好奇地看着彼此，居然互相起了安抚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