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游轮颠簸的这三个月,我身体常感异样。于甲板之上,海浪起伏间,我仿若能隐隐捕捉到海水流动蕴含的力量。
此刻,我的手紧按在莫辰祎渗血的衬衫,温热鲜血透过布料,传至掌心。青铜舱门齿轮摩擦声尖锐刺耳,好似砂纸狠刮耳膜,每一下都令我头皮发麻。
严启翰的怀表猝然发出尖锐蜂鸣,如利刃划玻璃,表盘玻璃“啪”地炸裂,碎片携着劲风擦过我的耳垂,留下细微刺痛。
“是摩尔斯电码!”姜翊猛地举起手电筒,光束如金色利剑,穿透黑暗。光束中尘埃随震动频率闪烁,恰似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长震为划,短震是点!”
胡昭远即刻掏出笔记本记录,纸页在剧烈抖动中簌簌作响,犹如秋夜落叶低语。
待最后一声震颤停歇,他钢笔尖在纸上戳出墨点:“这串代码对应的是……北纬32°20"?”
“不对!”杨卓禹一把夺过笔记本,布满老茧的拇指抹过坐标数字,眼神坚定不容置疑。
“你们这些读书人不懂,在这惊涛号上,所有坐标都得减去幽灵船的偏移量!”
游沐阳忽地挤到舱门前,脖子上相机撞在青铜兽首,发出清脆声响,仿若瓷器轻碰。
我不及出声,便见他伸手去摸门环上的藤壶。那些灰白色钙质外壳陡然张开,露出密密麻麻红色触须,好似无数扭动的小蛇。
“小心!”莫辰祎的瑞士军刀擦着我的发梢飞过,精准钉住即将缠上游沐阳手腕的触须,刹那间,我似能感知军刀划破空气的锐利。
被斩断的触手喷出荧光绿黏液,在甲板上腐蚀出缕缕白烟,刺鼻气味钻入鼻腔,令我忍不住咳嗽。
严启翰猛地跪倒在地,单片眼镜映着门环上斑驳铭文:“这不是腓尼基文……这是更古老的纳卡利安海图标记!瞧这些波浪纹里的血线……”他手指抚过青铜锈迹,暗红色锈粉竟如活物般钻进指甲缝,我似能瞧见他指尖微微颤抖。
我忽觉门缝渗出的海水泛着诡异珍珠光泽,在黑暗中妖异非常。
莫辰祎用绷带缠紧我手腕擦伤时,我悄悄蘸了点海水——指尖刺痛瞬间传遍全身,寒意骤起。这绝非普通海水,而是某种生物的消化液。
“需同时输入空间坐标与时间变量。”我举起还在冒烟的发卡,这是被腐蚀液灼伤后的意外发现,“你们看,金属接触门环,藤壶会呈现不同颜色荧光。”我边说边扫视众人,目光交汇间,看到他们眼中的信任与期待。
姜翊猛地倒吸冷气,考古放大镜照出门楣上几乎锈蚀殆尽的浮雕:“这是古提卡利人的潮汐锁!必须用活体生物电激活机关!”他声音戛然而止,因我们皆看到,藤壶正贪婪吞噬莫辰祎滴落的鲜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
第七波震动传来,我体内异样之感愈发强烈,竟能预判震源移动轨迹。这具在游轮颠簸三月的身体,竟进化出感知流体力学变化的本能。
我闭眼聆听海潮在金属管道中的回声,仿若大海低语,瞬间明白杨卓禹所言“偏移量”——整艘游轮竟漂在一条环流形成的莫比乌斯环上!
“给我三分钟。”我扯下发带缠在舱门转轮,发带上残留的护发素与青铜发生奇特化学反应,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严教授,请逆推1897年英国商船失踪案的星图坐标;老杨,我要你算出当前月相引发的德雷克暗流值;莫辰祎……”我回头,撞进他蓄满星光的眼眸,他掌心温度透过纱布传来,温暖而坚定。
“请帮我按住第三象限的藤壶,它们的生物电脉冲会干扰密码验证。”语毕,见他们纷纷点头。
当最后一个齿轮咬合声响起,整面青铜舱门瞬间变得透明。
眼前并非密室,而是灌满海水的球形空间,上百具身着不同年代服饰的尸骸,正随洋流缓缓旋转,宛如一场诡异的舞蹈。
他们手腕皆缠着同样的青铜锁链,链子刻着我们刚破译的密码。
莫辰祎急忙捂住我的耳朵,却为时已晚。
那些尸骸齐刷刷转向我们,被鱼群啃食过的声带在海水中振动,发出阴森人语:“欢迎来到第888次轮回。”声音恐怖至极,令我太阳穴突突直跳,余光瞥见严启翰正偷偷将沾血的指甲缝贴在舱门上。
而游沐阳相机镜头里,赫然映出我们背后浮现的第三只手——正握着莫辰祎的瑞士军刀,刀尖对准我的后颈。
莫辰祎指腹轻擦我手背,将缠着防水胶带的撬棍塞进我掌心,动作迅速果断。
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开,露出锁骨下方那道月牙形旧疤——那是上周他替我挡下坠落锚链所留。
“用杠杆原理触发东南角的齿轮组。”他说话时,喉结震动贴着我的耳廓,递工具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我们心意相通。
我咬住他递来的镁光手电筒,金属外壳残留着他掌心温度,令我稍感安心。
青铜转轮在强光照射下浮现磷光纹路,藤壶收缩发出的吱吱声,竟与严启翰破译的古海图频率完全契合。
“老杨!把星盘往左偏移三刻!”我朝桅杆阴影处大喊,声音在空旷空间回荡。
轮机长老兵叼着铜烟斗含糊回应,布满刺青的右臂肌肉虬结,锈蚀的仪表盘在他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游沐阳突然从舷窗倒吊而下,脖子上哈苏相机的快门声与齿轮咬合声精准同步,“咔嚓”声在紧张氛围中格外清晰。
“要同时按压十二生肖浮雕!”姜翊的考古放大镜映出舱门内侧暗纹,镜片因激动蒙上白雾,眼神中满是兴奋与紧张。
“但顺序得依照潮汐涨落规律……”
“用这个。”胡昭远猛地扯开领带,露出内侧缝制的二十八个星宿图。
这位密码学教授总能从西装三件套里掏出各种奇诡道具,此刻他指尖翻飞的黄铜罗盘正与舱门产生共振,轻微震动仿若神秘信号。
我的发梢第三次扫过莫辰祎渗血的绷带,顽固的青铜铆钉终于开始松动,“咔咔”声让我心中一喜。
严启翰跪在积水里,单片眼镜片已裂成蛛网状,却仍执拗地将脸贴在铭文上:“不对……这些蚀刻的波浪纹在流动!是活的!”
我忽觉海水倒灌节奏与众人心跳趋于同步,那有节奏的声响仿佛命运的鼓点。
莫辰祎掌心覆上我握着撬棍的手,他腕间机械表盘泛起的幽蓝荧光,与藤壶吞吐的黏液形成某种量子纠缠般的共鸣。
“三、二、一——”我们同时发力,撬棍在青铜表面擦出耀眼火花,如流星划过黑暗。
整面舱门突然像水母般剧烈收缩,剥落的铜锈在空中凝结成古提卡利语的箴言,金色文字在黑暗中闪烁神秘光芒。
游沐阳的快门声与杨卓禹的咒骂声交织在一起,胡昭远则用钢笔尖疯狂记录那些转瞬即逝的象形文字。
当最后一道锁链崩断,莫辰祎突然将我拽入怀中。
他军刀斩断的腥臭触须如雨点般坠落,却在触及我后背前,被他用皮质风衣尽数挡下。
这个向来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胸腔里的心跳快得仿佛要撞碎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