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刘槐香,现年88岁,一天只干三件事。
第一件事:思考下一顿吃啥?
第二件事:捡瓶子。
第三件事:求神,高强度求神。
求神无用,但人这辈子,总要有一些执念的。
……
刘槐香也叫柳香。
那个年代,那一辈人,假名很多。每个人都有许多曾用名。
有些人永远在历史的尘埃里深埋,有些人死在了教科书里,有些人活了下来。活下来的那些,或站错了队,余生惨淡。或站对了队伍,余生灿烂。
人性,永远是复杂的。
在刘槐香眼里这些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虚名何用?惨淡也好,灿烂也罢,难不成有人能一天吃三十顿饭,睡十几个觉?
刘槐香很想拿自己的声名与荣誉,换一些东西。
可她换不来。
她不要名誉,不要权力,不要财富。她要一些人活着。
现实求不得,转道问神仙。
神仙也无用,不如向黄泉?
人死不能复活,但她可以去死。如此,何尝算不得一种团聚?
刘槐香早就想死了,可人生在世,总不能自戕吧?没有敌人威逼,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选择自杀,多丢人啊。
如果真有阴曹地府,魂归阴间,那些老战友问:柳香啊,你怎么死的?
她能说是自戕吗?不能。
她要脸。
如果说人生是异常旷日持久的战役,那么自杀就是提前投降。
她刘槐香,一辈子不知道什么是投降。
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过的。
别人等风来,她等死。
八十八了,快了,快了啊。
刘槐香早早就写好了遗书,倒是没有什么后事交代,她就是想要一个仪式感。就像打胜仗了,会得表彰。打败仗了,要复盘。
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要做的事。
遗产没什么好说的,她没什么遗产。
反正都不是亲生的,一群兔崽子想怎么吵架怎么吵架。她才不管。
刘槐香不要求葬礼形式与规格,因为她知道,自己做不了主。
因为各种原因,亡人的葬礼,亡人总是做不了主的。
她见过很多类似的事。
越是位高权重,越是做不了主。
爱咋地咋地。
刘槐香有时候会坐在家里的柿子树上发呆,一边啃柿饼一边发呆。
隔壁人家院子里有一株国槐。每年春天发芽抽条,细细弱弱的槐花串,看起来瘦骨伶仃的,风一吹,左摇右摆,可怜又可爱。
这种槐花是苦的不太好吃,不过槐米可以用来泡茶,清热降火。
但凡是苦的,只要没毒,都能清热降火。
刘槐香小时候,总觉得这种槐花很好吃,甜滋滋的。其实那是她以前分不清洋槐与国槐。
如今再吃,这一株国槐的花朵,实在是有些苦涩。
刘槐香经常梦到以前。
山河破碎,吾辈自强。
倭寇叩国门,吾辈身殉之。
很多事,经历时不过是泥泞里挣扎,自觉与往日并无太多不同。
回头望才知波澜起伏,暗流汹涌。
刘槐香有时候看儿辈的教科书,孙辈的教科书,很想笑。明明是过去很寻常的一天,却有那么多事可以载入史册。
刘槐香也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