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醒来的林年环顾四周,似乎是医院,她试图抬起上半身,并没有传来预想的疼痛。
“没有枪伤?”林年这边正兀自正纳闷中,林父摁了床铃,以为她又犯了心痛。
“爸,你们这么快就来了吗?签证这么快吗?”
“什么签证?”林父正低头刷着手机新闻,听到女儿这么问,也是一头雾水。
“啊?签证啊,你们不是在巴黎吗?”
“什么巴黎,我们什么时候能去巴黎了,你是不是病迷糊了?”
满腹狐疑,林年躺回床上,思索着这到底怎么回事。
恍惚中,她看到自己正躺在租来的studio的床上,厚厚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光线,却挡不住传来的嘈杂声,让她不胜烦扰。刚睡下有几个小时,街上又开始吵闹起来。
她提起被子把自己蒙起来,试图隔绝噪音。“要是能再睡一觉就好了”林年想道。然而,她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烦躁,饿得胃疼。
林年脑子里开始盘点家里还有什么可以充当早餐的,还有一点面粉可以烙饼吃,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自从巴黎的街区又开始新一轮抗议,她已经一周没有好好吃饭了。冰箱里有什么就吃什么,怎么着都能凑合一顿。直到今天早上,再不出门采购,她就真的要弹尽粮绝。
从床上坐起来,她抄起手机,打开备忘录里“采购”那一页,罗列自己一周的食材清单:牛奶、咖啡滤纸、大白菜、西兰花x2、胡萝卜两根、茄子两个、一根西葫芦、一盒鸡蛋、一份猪肉馅、全麦吐司一提、还得买包面粉。最近有些想家了,周末的时候可以叫依依来包饺子吃。
林年先简单烙了张饼,抚慰一下自己的胃,然后就脸也不洗,牙也不刷地出门买东西去了。
七月份的巴黎还阴沉着天,一点不像夏天的样子,她裹紧大衣,拿着手机就出门了。
清晨的巴黎街道上残留着凌晨时人群散去后的脏乱,没有人打扫。“阿飘”林年跟着自己出门下楼,在公寓门口看到一只比手掌还要大的老鼠消失在对面居民楼里,不禁有些无语。
离她家不远的地方有个超市,里面货架上的商品还没来得及摆满,新鲜的蔬菜没有几样,面粉和食用油也被抢购得差不多,面包片更是只有昨日和前日生产的。
林年对着手机列好的清单,尽量找齐自己需要的食材。看到水果还算新鲜,额外买了点苹果,然后拉着购物车就去结账了。
最近物价涨得飞快,买这一点点东西竟然要花六七十欧。物价飞涨,局势也不乐观,巴黎又双叒叕出现了骚乱,林年无比怨念。
她现在只想赶紧毕业回国,享受一下自己农家小院里的蔬菜。虽然一到夏天,他们家餐桌的蔬菜也比较单调,天天不是黄瓜茄子豆角,就是豆角茄子黄瓜,再不济就是凉面条。但是,至少茄子是茄子味儿,豆角是豆角味儿,就连黄瓜也比这边的黄瓜味儿更正。
双手提着沉甸甸的两大包食材往回走,林年脑海里正在盘算着还有多久毕业,盘算着自己的论文进度,盘算着今日要做的工作内容。慢慢走在街道上,林年偶尔抬抬胳膊,缓解一下坠得生疼的手臂,一时没有注意到前边出现两个怪人。
“阿飘”林年跟在自己后头,看到前方飞来的子弹,很想开口提醒她,却发不出声音,想去抓住她,手却从她胳膊处穿了过去。
一声枪响,专心思考着的林年被惊醒,却已经来不及躲开。“阿飘”林年看到一颗子弹不偏不倚正中自己心脏位置。她清晰地看到前方那颗子弹如何擦着目标的衣服飞过,却受这一下轻微的阻力影响而改变路线射到自己身上的。
改变了方向的子弹受到阻力影响,射进林年的身体,卡在胸骨,弹头在林年身体里泛着蓝光。林年受到子弹的冲击,一个踉跄,向后倒去,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街区有人好奇,从窗口往外看,只看到受伤倒地的一个亚洲女孩,纷纷将头缩了回去。个别认识林年的邻居赶忙打了急救电话,又报了警。
然而,骚乱中的巴黎,谁知道等救护车和警察会什么时候赶到?
林年此时正经历着极大的痛苦,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却不敢抱任何希望。强忍着胸前的疼痛,她拿出手机,却怎么也举不起来。
给自己好友打过去语音电话,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里才传来朋友的声音。顾不得是不是被自己吵醒,林年抓紧交代自己的后事。
“依依,是我,林年,我出事儿了。你先别说话,我在xxx街,靠近超市的地方,被枪击了,麻烦你过来一下好不好?如果到时候我不行了,麻烦你记住我手机的解锁密码是0,麻烦你到时候帮我把手机转交给我爸妈,卡里有些钱,记得让他们兑出来。我担心如果警察或医生来了,会把我的手机收走,就不好联系了……”林年费劲地说着话,直到说不出来。
“林年,你怎么了?”电话彼端传来依依的声音,“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过了一会儿,依依气喘吁吁,惊慌失措地跑过来。
“林年,林年?”只见林年脸色苍白,气若游丝。
“依依,你来了?”林年努力抬起眼皮,却已经说不出话了。
“年年,小年,你说话……你别吓我……”
楚依依看着林年胸前晕开的鲜血,手足无措,“我早上听到枪声,没想到是你中的枪……”
来的路上,楚依依设想过林年可能出了什么事儿,却没想到是生命之忧,大脑完全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救命啊,有人能帮帮我们吗?”楚依依向周围呼救。
“我已经叫了救护车和警察。” 楼上一个窗户里探出一个年轻姑娘的脑袋。
楚依依向她道谢,再一次陷入手足无措、孤立无援的地步。
“对不起,依依,要让你留下心理阴影了。”林年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消失,想来她等不到医生来救她了。这会儿她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抽离这具身体。
“这样也好,至少我不是失踪,爸妈和姐姐不用忍受找不到我的痛苦,”生命危在旦夕,她用仅有的一点意识胡乱地想着。
无处安放的眼神看到了从自己身体里跑出来的似雾似烟的东西,不等她发出疑问,就看到这缕似雾似烟的轻气,跑到了另一个相似的轻气前,与之合二为一。
“阿飘”林年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看着“自己”和自己合体,一个闪神儿她便重回了她醒来的地方。
“我这是没死吗?”她扭头看到林父坐在床边。
林年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里,这一段记忆好像从来没出现在过去的自己脑海中。
当时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分,连知了都偃旗息鼓。她满头大汗地从午睡中醒来。胸口处传来一阵悸痛,她没往心里去,以为是自己连着几天熬夜看小说看得太猛了。
怔忪地看着房顶飞速旋转着的吊扇,本来提供凉意的凉席却染上体温,变得更加灼人。干热的空气让她的脸和脖子仿佛被针扎般刺挠起来。她将目光望向远处的白杨树,却见那叶子一动不动。
然而,她低估了这次心痛,就在她以为忍过去就好了的时候,一阵阵的剧痛向她袭来,而且愈演愈烈,让她无法呼吸,无法起身。她想微微抬起上半身,就让她用尽了力气。她想求助父母,无奈只能发出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
她虚弱无力,艰难地蜷缩起来,似乎好一点,想拿起手机,却眼前发昏。挣扎着将手机侧立在床上,拨打120。电话很快接通,但是当120问她地址的时候,新的一波剧痛传来,她瞬间疼得说不出话来,就连无意识中发出的哼叫都十分虚弱。
“你好,你还好吗?”接线员一直没挂,耐心地不停询问,林年勉强把手机拿近一点,打开免提:“我在蒋家屯镇林庄村50号,我好像心脏病发作……”挂了120,她眼前一黑,手机栽倒在床上。又熬过了一阵疼痛,她给母亲拨打了电话。
“喂?”手机传来母亲的声音,“怎么不说话?在家怎么还打手机?”听筒里一直没传来林年的声音,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林母直觉女儿可能出了什么事儿。
等到救护车来到,林年已经有些迷糊了,心脏疼得没有那么频繁,却一次比一次疼痛。林母和林父无助地站在旁边,林母揉着林年的胸口,希望她能舒服一点。
救护人员快速把她抬上救护车,有条不紊地给她安上监测仪,迅速记录下所有有效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