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寻营里大摆筵席,名义上是为远道去往西北边疆、途径栾燕的蔺家军接风洗尘,实则后厨里端出来的,一道一道素雅得很。
蔺一举箸张望,忍不住在穆冲身旁小声抱怨道:“殿下,我本来以为你会用栾燕的菜来招待我,却没想到一道道做得都是这样精细素淡,可怎么喝酒啊?”
“蔺将军,你也该少吃些大酒大肉,学着调养脾胃了?”
穆冲笑答,目光却在偷瞧席上的厉深。
这些菜,每一道都是厉深最爱吃的,是她特意嘱咐厨房做的菜色。
几名将军渐渐落座,眼见着要开席了,穆冲突然问道:“薛师爷怎么没来?”
几名将军面面相觑,竟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去师爷院子里叫人。”穆冲正色道。
薛平伯被带到席上,目光逡巡一周,险些惊倒。
沣朝国境里并未人人有幸得见大长公主容颜,但凡是进过京城的书生,没有不认识主持百家论道的太傅大人的。
太傅大人在书生们心头,正如才思普照的文曲星,甚至还有小地方的富甲将他的画像放在孩子的书房门头。
薛平伯一眼看到太傅大人高高在上地坐着,怀着朝圣的心情,登时跪了下来:“太傅圣师,书生薛平伯有礼了!”
“薛兄,不必行此大礼啊!快快落座,与我们一同欢饮吧。”
薛平伯那敬畏的叩首,引起四座武夫的哄笑。
穆冲觉得好笑又怜悯,赶紧将他请入座中。
厉深静静在一旁看着。
原是相同年纪,纵然身居高位,受此大礼心中仍然过意不去,本想亲自上前扶起,却被穆冲那亲亲热热一声“薛兄”绊住了脚步。
席间穆冲与蔺一相谈甚欢,厉深在一旁带笑看着,亦是神色如常。
欢宴散去,醉醺醺的蔺一被副将搀扶着回了卧房。
穆冲略有微醺,两颊绯红,却不肯回房,甚至迷糊之中大起胆子,亦步亦趋跟着厉深来到休憩的园子里。
厉深知她小心翼翼跟在身后,不阻止也不问话,只是自顾自大步向前。
终究是穆冲先忍不住,小声唤了一句:“小深。”
厉深皱着眉头瞥了她一眼:“这里是男宾的园子,殿下不好跟过来的。”
穆冲小声嗫嚅道:“我只来看看,看一眼就走。”
厉深挑眉:“你看了我一天,还没看够?”
“我只是,我只是”她难得羞怯地低下了头,声音里染了一分醉意,“我只是看你在席上一直不开心,所以来看看你。”
“我哪里不开心。”
厉深的两道粗眉越皱越紧,语气间的怒气实是被看穿后实在难堪。
“你就是不开心。”穆冲低着头,用脚尖将地上的落英拢成一个小山,“从小到大,你每次不开心,我都是知道的。”
“又在胡闹。”厉深拂袖转身,“你喝多了,我叫守誉送你回府上去。”
“小深,你怎么总在吃醋,又不肯说!”
身后那人似乎是急了,竟然高声分辨起来。
厉深蓦然转身,突然见到那张小小的圆脸在眼前放大了数倍,紧接着便有湿润柔软又带着几分酒香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唇。
厉深瞪圆了双目,瞬间后退几步:“你、你你你你”
一向不知羞的女人此刻双颊红熟,目光氤氲,唇角却微微上翘,好似偷吃了佳肴一般。
“嘿嘿嘿,你先睡下吧,小深。”穆冲乐不可支地挥了挥手,转身横着小曲走了。
“不可理喻,无药可救。”
厉深嘴上骂着,手却不由自主抚上了方才两唇相交处。
他惊诧地发觉,自己的唇边竟是带着笑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