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发愿好好看顾武实长大,愿以命庇佑他一生安乐,却终究没想到,要以一场告别来完成。
那三名御史,原是先皇手下的近侍高手。
六大高手,常伴太子身旁,太子称帝后便日夜贴护,寸步不离。
如今,武实让出三名做她的侍卫。
穆冲鼻下一酸,并未起身,又一叩首“恳请大人代我转达谢意,就说微臣望陛下切莫保重龙体。臣虽远离京城,只需陛下一句,臣定快马来见,万死不辞。”
蔺一拍了拍穆冲肩膀,低声道“父亲要遣我去镇守西北,想必我们很快将再见。你一路多保重。”
穆冲点点头,一个抱拳,翻身上车。
她生怕再多说一句,那车上的武实便在众人面前泄露真面目,又将在朝堂引起轩然波涛。
她什么都懂,却在先皇长兄走后,装了数十年傻,把自己活成了一段玉京笑谈。生怕泄露一点机心,将火引到年幼的武实帝身上。
此后朝堂路遥,她终于不必再佯装下去,只需以真面目,潇洒度日。只是,只是
她偷偷掀开帘子,朝生活了十八年的原乡看最后一眼。
那人果然没有来。
是啊,他怎么会来。
穆冲揉了揉干涩眼眶,自嘲一笑。
身旁的黄宝惊诧道“殿下,明明是告别,您怎么不哭反笑啊?
穆冲笑道“厉大人果然没来。”
“他怎么可能”黄宝自知不妥,慌忙改了口,“厉大人是外姓男臣,若是贸然相送,怕是要惹来闲言碎语,伤了殿下名节。”
“哈哈哈哈哈。”穆冲不住大笑,笑得眼泪都飞了出来,“这数十年,他对我究竟有无心意,我自然比谁都清楚。”
“那日里我做梦,梦见我与他是无根无宿惟有你我的眷侣,走马天下,快活得不得了。后来我转醒大笑,笑的是我自己。”
穆冲合实了帘子“梦就是梦,他就该千秋家国梦,片叶不沾身。”
耳畔是隆隆的车马声响,故土在颠簸里远去了,连着那四方城里的爱嗔痴怨,也一并远去了。
远处的城墙上,小仆守誉裹紧了衣袍,转头对身后的人道“公子,大长公主的车马已经远了,我们回去吧。”
厉深一身普通士人衣袍,望着寻营军远去的方向,一语不发,似在沉思。
守誉又唤了一声“公子”
厉深方才回神,讷讷道“走吧。”
回府的轿中,厉深面若冰霜,守誉小心翼翼道“大长公主只是时势所迫,待咱们圣上成人了,江山也稳了,肯定要召公主回来的。”
“召她回来做甚,继续祸乱玉京,供作笑谈”厉深咬牙切齿道。
守誉早看透了主子口是心非的毛病,索性闭口不言。
轿内沉静许久,倒是厉深最先开口。
“即便是召她回来,她也未必回来了。你当这京城,留得住她”
守誉猛地抬起头,他发誓他此生除非了掉了脑袋,不然就是死了,也不会忘记眼前这一幕。
他那位永远波澜不惊、无所不能的太傅主子,此刻神情凄惶破碎,如失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