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瞧了瞧自己的手,干枯而又满布满手纹,又因着常年不见阳光而呈现出异样的颜色。
杏儿这是嫌弃自己?
九娘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怎地今日”
话音未落,就见有个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裹身,外罩撒花烟罗褂,梳着盘桓髻,中插紫玉流苏簪的秀气女子掀帘而入,双手交叉裹在袖口中,满面笑意的朝着九娘走近。
“几日不见,九娘的面色愈发的不好了。”秀气女子拢了拢身子,又唉声叹气道:“前些日子我同大人提过你这里极冷的事,可奈何大人偏生心硬的跟块石头似的,愣是不让往九娘你这里送炭火。”
这秀气女子便是九娘的庶妹辛采菲,如今两人姑且算是共侍一夫,只不同的是九娘是栗华清所厌弃的下堂妇,而辛采菲却很得栗华清的宠。
即便是窈窈公主万不能容得九娘,但对辛采菲,大抵是公主心气高,不将一个妾室放在眼中,又或是辛采菲着实嘴皮子好,连带着将窈窈公主也哄得极好,总是辛采菲在栗府中还是很体面的。
眼下辛采菲似是很担忧九娘的样子,紧接着却又道:“不过九娘你也别太伤心,大人他到底是想着你的,就看如今大少爷娶亲,大人还让我来瞧瞧你。”
九娘沉如钟的眸子复杂的看了辛采菲一眼,“你走吧,反正我都这个样子了,你又能有什么快感。”
辛采菲反是有些惊诧道:“九娘你这是何意,大人他确实是让我来看看你,不过大人还说了”
似是很好笑的话,辛采菲还未说出,便忍不住抱着肚子笑了笑,“大人还说既然如今大少爷已经要成亲,想来留着九娘你也没什么用了。”
辛九娘之所以能苟延残喘的活这么久,完全是因为她是大少爷的亲生母亲,约莫是坏事做多了,栗华清终生也就只得了九娘所出的栗九成。
栗华清到底还是怕的,怕将来唯一的儿子得知了这一切的事情会怪他,这才没做的太绝。
“大人还说,反正大少爷娶妻之后,想来也不过一年半载,便会生出栗家的后代,是栗家同皇家共同的骨血,哦,你大概还不晓得,大少爷新娶的妻子是窈窈公主的侄女。”
“既然栗家后代有望,还是有着如此高贵的血统,那么大少爷于大人来说,便也算不得什么,于是即便是大少爷知道了他的身世,又能如何?”
换言之,即便栗九成知晓了自己的身世,那么栗华清也大可以放弃栗九成,改而培养有着高贵血统的孙子辈。
九娘到底还是动了气,她原先以为自己经历这许多磋磨,已经麻木了,然而她没想到竟有人能如栗华清一般,这般冷血无情!
她摇动着辛采菲的身体道:“成儿到底还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可以!”
辛采菲无辜的反握住九娘的手,“大人也不想,可耐不住窈窈公主这样想,养着别人的儿子,公主多多少少有些不甘心。”
九娘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来,直溅了辛采菲一身,辛采菲嫌弃的用帕子擦拭了自己的衣裳,又道:“杏儿,你还不赶紧将九娘拉开,真是晦气!”
然而杏儿便听话的将九娘给生拉硬拽过去。
九娘看看辛采菲,又看看杏儿,突然之间明白了许多。
杏儿原来早便不是她身边那个忠心的大婢女,不知不觉间就连这唯一陪着的人也是别有用心,向她的庶妹投了诚。
真真是可笑极了。
九娘想睁开杏儿的掣肘,却不想杏儿猛的一松手,她便跌坐在地下。
杏儿抿唇笑了。
辛采菲笑得更欢。
“昔日郢都首富的嫡幼女,祖父的掌上明珠,我的好妹妹,如今竟落到这般境地,不能不说风水轮流转呢!九娘,你可恨?”
她嬉笑着瞧着九娘的狼狈模样。
九娘眼睛紧闭,将本欲出来的眼泪给生生憋了出去,辛采菲说的对,她是祖父的掌上明珠,如今更不能丢了祖父的脸。
即便是去了,也不该这般形如枯槁的去,不然到了地下,祖父会不识得她。
九娘跌跌撞撞的还是坐到了梳妆台上,半旧的铜镜依稀还能照的她模糊的面庞,消瘦的仿若只剩下骨头,却隐隐还是能觑见年少时的风采。
当年名动郢都城的辛九娘,呵呵
九娘拿起木梳,然后梳起了发,耳边依然响起辛采菲恶毒的话语。
“你这一走倒是一了百了,却独独留下你那同胞哥哥受难,这些年里,你被禁锢在这一方庭院里,大概不晓得,如今辛家的家主,可是我辛采菲的弟弟,至于你那风采动人的兄长,却因着被五叔举报贩卖私盐,而终生囚禁,同你,也相差无几,哈哈”
辛九娘猛然放下梳子,转头看向辛采菲,“你说什么?”
那凌厉的眼神似要将辛采菲给千刀万剐,辛采菲拍了拍胸脯,道:“你许是纳闷,嫡庶有别,我弟弟如何能一跃到大哥上头,而成为辛家的家主,那当然是因为有大人做主呢!大人如今可是我西魏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
辛九娘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这便是她一心相中的良人,背弃当初许下的誓言也就罢了,竟还赶尽杀绝,伙同辛采菲兄妹害她兄长!
许是恨意太深,又许是回光返照,她觉得周身似乎暖和了些,连带着身体也有了些力气。
然后她不顾一切的跑到辛采菲的面前,紧紧的掐住她的脖子
既然要死,何不拉个垫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