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西凉妙又去看望西凉昊,风吹珠帘清脆悦耳,摇篮里却空无一人,她惊而寻找,却在窗户前看到一个修长而熟悉的身影。
那人抱着不盈尺许,被裹在襁褓里的婴儿轻轻摇晃着,那动作像是演练了许多遍,嘴里絮絮叨叨着,“你瞧,花儿开了,颜色粉粉的,嫩黄的花心上有一只蝴蝶,你娘最是喜欢一个人看这些,绣在绣品上真的是活灵活现呢!她做的东西都是新奇的你快快长大,等长大了,我带你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不知怎的,看着这样的背影,这样絮叨,不同于往常的段无筹,她觉得有说不出的不舒服,那种不舒服就像是毛毛虫般一点一点爬进她的心,啃噬着她的理智和情感。
她无声地退开了。
十四岁那年即将及笄,她是皇室最小也是最受宠的公主,先皇问她要什么,她扭捏不言。
皇后贴近先皇的耳边说了句什么,先皇哈哈大笑,道:“朕的女儿是最好的!”
她低下头,心里是喜悦而羞涩的。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段无筹拒绝了赐婚,他说,他早就许了愿要走遍山川河流,恣意快活。
先皇大怒,将他投入了天牢。
她愤怒,伤心,最终还是心疼,她偷偷去了天牢。
段无筹清瘦挺拔,神色淡然,只是看到她时有些愕然,还有丝愧意,叹息一声,道:“对不起。”
西凉妙紧紧地盯着他,忍住眼泪,忍住羞愤,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拒绝?难道,我不够好吗?还是你心里有了其他人?”
段无筹沉默片刻,道:“我想游历天下。”
西凉妙激动地道:“我可以陪你,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段无筹道:“不要。”他坦然地,“公主,无筹惭愧,不能给公主想要的感情和生活。”
仿若一道炸雷在头顶炸开,炸碎了她苦苦维持的娴雅淡定,炸碎了她的理智。她突然尖叫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那个女人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她是太子哥哥的女人!她不值得你去爱!”
段无筹惊震地看着她,吃惊,羞愧,还有恼怒,嘴张了张却不能说话。
西凉妙像是被压抑太久,急于宣泄,一声连着一声,带着恶毒,“你是太子哥哥最好的朋友,你竟然觊觎他的女人!你说,如果太子哥哥知道你的心思,他会怎么对待你?你那么关心那个孩子,是不是你和她做下了龌龊的事?!”她越说越气,口不择言。
段无筹变了脸色,喝道:“西凉妙,你闭嘴!”
“我不!我不!”她冷笑,“你怕了?你怕被太子哥哥知道?”
“西凉妙!”段无筹脸色铁青,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突然,他眼角跳了跳,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的身后。
西凉妙戛然而止,慢慢
地回头。
身后,僵直地站着慕华恒,脸色难看至极,盯着段无筹,那目光里的惊震和恨意几乎要杀死人!
空气死一般的凝滞。
西凉妙微张着嘴,呆愣愣地看着,头脑一片空白,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西凉恒转身,几乎是跑着,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她慢慢再回头。
段无筹向前走了两步,又顿住,悲哀地闭了闭眼睛,将头抵着冰冷的墙壁,声音冷而轻,“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你”
西凉妙手脚冰冷,她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陡然间,两人间似乎是隔了千山万水,万丈深渊。
她苦苦一笑,那一刻,她心如死灰
她反手将铜镜覆在桌面上,拢了拢大氅走了出去。
宫墙依然高高的,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飞檐拱脊,玉宇琼楼,廊檐下挂着的铁铃铛在风中摇晃着,发出撕裂般的脆响。辉煌宏伟依旧,浮光掠影般是百年的沧桑。
偶然路过的宫人有爱美的已经穿上了稍薄的绣花襦裙,勾勒出窈窕的腰身,颜色如迎春花儿般娇艳,有着勃勃的生机。
西凉妙摸摸脸,失笑,自己是真的老了。
信步走到圣莲宫,一个宫人走出,见了她忙着行礼,道:“参见十公主。”
西凉妙道:“皇后呢?可睡了?”
那宫人道:“尚且没有,公主可要看看去?”
西凉妙踟蹰了下,走了进去。
圣莲宫依然是一派金玉雕栏的柔糜奢华,满目的流金溢灿,以金砖铺地,拼接无缝,光可鉴人,只是整个殿内充斥着浓重的龙涎香的味道,还有混杂着药腥味。
迎面是一折一人高两人宽有余的青花缠枝翠玉落地屏隔开里外,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是瓷碗被打落在地上当啷作响,一个惶恐的声音,“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她转过去,只见一张挂着黄金钩的檀雕月洞门架子床的床头上依靠着个面容灰白的妇人。
颧骨突起,唇色枯白,细看,那嘴还有点歪,嘴角沥下一线涎水,那双眼睛像是落在枯竭的洞里的墨点,暴戾,死气沉沉。
瞪着那宫人,她颤颤地抬起一只手,却怎么也举不起来。
西凉妙道:“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