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眯眼,慢慢地,“当年,最有实力和希望登上皇位的应该是二皇子宗冽,他有贵妃可以依靠,身后还有显赫的母族家势。平日里从来不把这些个兄弟放在眼里,宗决是其中最微弱的一个,他的母妃是个三等宫女偶然被幸生了他,也不过升了才人而已。本来她是没有资格养皇子的,但是因为她的身份太过于卑贱,其他妃子都有子女傍身谁也不想将他养在膝下,而父皇根本就不记得还有这么个儿子。我那时不过三岁,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他不像其他的皇子表面上兄友弟恭,暗地里耍些手段,他很少说话,对我也是淡淡。或许正是他的不作伪我倒是对他亲近几分,母妃对他有过照拂,如果就那样下去,想来即使不能真的如兄弟般亲密,也是可以相安无事的。只可惜,”他苦笑了下,“那一日下着大雪,父皇要带着我和母妃去看梅花,母妃乏了,便留在宫里,只有我和父皇一起去。走到半路上,宗决突然冲出来跪在父皇的面前说是才人病重,请父皇让太医过去看看。父皇没有看他,在他的心里或许从来没有这个儿子的存在,我看到他却是开心的,便跑过去想要和他说说话,却不料他一把推了我,我跌破了头,父皇勃然大怒,当众斥责他。再后来”他叹气,有着怅痛,“那个才人死了,听说是跪在雪地里为宗决求情受了风寒当夜就死了。”
葛黎明白了,当年宗羡的尊贵和自身的卑微让宗决心理严重失去平衡,种下了嫉恨的刺,再加上那才人的死让他痛恨仇视着宗羡,终其一生都不会释怀。
茅屋里静悄悄的,外面风声呼呼作响。
良久,葛黎斟酌着道:“世子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当年先皇要立你为太子?”
是啊,一个亡国公主的儿子,而且是第十二子,年幼,母族没有任何助力,小小年纪便被推上那个高位,西陵先皇难道真的是宠爱这个女人和儿子到了利令智昏的地步吗?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那次误入的赤黎国的皇陵,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百里君临顿了很久,道:“其实现在想想我也有些不明白,先皇明明知道母妃是个亡国公主,即使生了儿子根基却浅,那么早便立我为太子是分明将我置于明枪暗箭之下,没有强势的母妃家族势力的支持,我可能还没有长大成人便要死在别人的算计下,这样我怎么能继承了皇位?”
“难道说”葛黎头脑里突然冒出个想法,吓了一身冷汗,随即又否定了。回头看看百里君临的样子有些不忍,道:“世子哥哥,现在你已经解了蛊毒,其他两种毒妙娘子肯定还有法子,等和暗影回合后再做商议。”
百里君临点头,此次南风入侵与他不无关系,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容忍西陵
沦丧,但是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等机会。
天像是块千钧重的墨色巨石压在头顶上,风猎猎地吹着。
距离西陵皇都最近的樊固城城墙塌陷了半边,无数具尸体横亘在墙头上,断肢残臂,多是西陵士兵,一道道鲜血顺着沥下随即被冻住了,染红了城墙下几丈开外。而城里也是死尸堆叠,残垣断壁,仿若是人间炼狱。
与之相反的是,城南则燃烧着一堆堆的篝火,鼓乐声传来,群魔乱舞般,那是胜利的南风士兵在狂欢庆祝,酒肉香混着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里流淌着。
南风女王坐在高台上,四周围着厚厚的帐幔,熊熊的篝火驱走了寒冷。
贴身侍女为她斟满一杯酒,道:“恭喜我王即将攻破西陵皇宫,胜利在望。”
南风女王自得地一笑,纤长的手指翘起,捏着那酒盏的把,晃了晃,撩起面纱的一角,喝下。
侍女又斟了杯。
南风女王连喝了几大杯,道:“把那个骠骑大将军还有什么都尉的都提上来。”
“是!”
不多时,士兵推搡着几个人走过来,着西陵的盔甲,却七零八落,脸上被抹得不知道是血还是灰,样子狼狈,却个个脊背挺直。
“跪下!”身后的士兵用力往最中间的一个将军的腿弯踢了脚,对方踉跄了下,却撑着没有跌跪在地。他猛地一甩,将那人撞开数步,瞠目大骂道:“尔等这般鬼蜮之辈也敢到西陵的土地上耀武扬威!你们都等着,等着我皇发兵将你们全部歼灭,以偿我西陵之恨!”
南风女王轻拍掌,道:“好个铮铮汉子!孤甚是佩服,只不过,如今西陵已经失了南方六城,过了这樊固城便是西陵皇都,大将军,只怕假以时日,你们西陵皇上会匍匐在孤的脚下。”
骠骑大将军彭万夫是国相的亲侄,天生神勇,彪悍好战,守樊固城,平日甚得宗决的赞誉和器重。这一次南风入侵势如破竹,此人固守此城,与南风军队对峙有半个月之久,双方伤亡惨重,最终还是城破被擒。
想起这些日子死守的惨烈,想起战死殆尽的兵士们,他的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着,恶狠狠地瞪着南风女皇,嘎声道:“妖女,你无端挑起战事,屠戮无辜,老子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只要老子不死,总有一天要把你生吞活剥!”
侍女厉斥一声,“大胆!”
女皇绿眸里闪过丝杀意,道:“彭万夫,你真是好胆色!”屈指一弹,一团绿色的烟雾扑面而来。
对方躲闪不及,那烟雾正罩住面目,只听他惨叫一声,拼命地甩着头,甚至用头去撞地,打着滚,被捆缚在背后的双手死挣着,绳子勒入了肉里,掌心被生生地抠出血来。
慢慢地,他没了声息,头抵着地面一动不动。
一个士兵过来用脚将他踢翻,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张没有
了皮肉的脸,生生的白骨,淋淋的鲜血,已然没有了生息。
身后有人跌跪在地上干呕着,其他几人簌簌发抖,面无人色。
南风女皇意态阑珊,一手握着酒杯,姗姗然走下高台,巨大的裙摆在身后逶迤着,长裙上绣着的朵朵金花在火光下熠熠发光。
她走到那尸体旁,手腕一倾,那酒倒在那白骨上,发出令人胆颤的兹兹声。她淡淡地道:“孤最是不喜欢这般逞强的人,”目光扫过,人人噤如寒蝉。
那侍女俯身跪倒,道:“吾王万岁万万岁!”
呼啦啦地,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南风女皇哈哈大笑,微眯起眼透过重重的黑暗看向西陵皇都的方向,轻轻呢喃道:“西陵?孤要踏平这片土地!”
她转身。
骤然,那原本没有声息的骠骑大将军突然窜起来,双手抓向她的头顶和背心。
“王小心!”那侍女一声惊叫,飞身扑了过来,将女皇往旁边一推却将自己送到了对方的手下。
刺啦一声,利爪抓破她的肩头露出五道深深的血痕!
南风女王旋身扬手,寒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