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还把每个菜的营养配比和摄入量推荐都标上了,很符合这个职业一板一眼的印象。
“我今天这个左肩不太对劲,一阵一阵的。”坐在纪芸对面的丁樱医生,用右手捏了捏左肩,脸上皱了一下:“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那你下午休息,把号都转到我这来。”纪芸看了丁樱一眼,关切地问:“炎症还是骨头?”
“像风湿。”丁樱也不太确定,“我待会找李医生瞧一下。”
就在这时,纪芸的手机响了,她放筷子,纤细而坚韧的手指从桌上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抬起眼皮看了对面的丁樱一眼,见她正低头吃饭没有关注自己,心下才松了一口气,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接起电话:“喂?”
纪芸低垂着头,握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又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我这边安排好就回去。”然后挂断了电话。
丁樱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低落,便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纪芸瑶瑶头,微微扯了一下嘴角,继续拿起筷子吃饭。
她的奶奶去世了。那个在她出生的时候,一听是个女孩,就直接从医院离开的奶奶去世了。
在他们村里,谁家的男丁多,谁的面上就越有光。再苦再穷的人家,都要多生几个男孩,仿佛有了身上多出来的那二两肉,就着空气,嚼吧嚼吧咽下,也能填饱肚子。
以前村里有户人家,连生了三个丫头片子,她们爹——阿满,每次经过祠堂门口时都不敢抬头,认为自己对不起列祖列宗。
他觉得愧疚,回到屋里就打起了老婆,一边打还一边想:“她怎么这么壮实,就不能生一场病什么的,好让他重新娶一个会生儿子的女人!”
这是个阳气很重的村子,男人都特别有担当,老婆只能死,不能离;女儿不能死,只得硬着头皮养,否则就会从肩上钻出一只鬼魅来,盘踞在村子的上空,在每个村民的头上怪笑:“看呐,那个男人抛妻弃女,所以才生不出儿子。”
因为阿满给三个女儿饭吃,做了一件天大的功德,所以感动了神仙,于是上天赐给了他一个儿子。
村里实在太穷了,阿满跟着老乡一起去非洲搞基建赚钱。
一年后的某个深夜,仁慈的王母娘娘在非洲工地上投放了一个呱呱坠地的小男孩,是个没有任何动物特征的“猴子”。
阿满虔诚的将这个婴儿抱在怀中,誓要用自己的骨血哺育这份荣耀。
尽管这个儿子是个黑种人,和自己也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但是无所谓,终于有人可以继承阿满的宅基地了。
就如他的名字一样,他感到满足。
阿满将这个黑小孩带回了村子,说是他在非洲跟别的女人生的。他的妻子羞愧难当,终日低头干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洗清她生不出儿子的罪孽。
她那上了初中的大女儿,有一天突然对妈妈说:“生男生女是由男人的基因决定的。”
她却给了大女儿一巴掌,责怪她不知羞耻:“学校净教些下流的知识!”
那个黑小孩如今已经快50岁了,皮蛋生了个卤蛋,是个男孩,卤蛋长大后结婚,也生下来一个小男孩,肤色已经跟阿满的差别不大了。
阿满更加满足了,又有人可以继承他的宅基地了。
纪芸的父母在她不到1岁的时候,出了一场意外去世了,她奶奶怕从肩上长出鬼魅来,所以一边咒骂她,一边用米糊将她喂大。
在这个村子里,女孩就跟月经布一样,是晦气又只能藏起来的东西。
后来义务教育普及到了他们村,奶奶只能不情不愿地让纪芸去读书。
纪芸一直在村子里长到十三岁。直到去市里读了初中,她才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独生女家庭”,没有招娣、盼娣、来娣……
奶奶去世了,纪芸觉得自己说什么也得回去送她最后一程,不然肩上的鬼魅会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