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怎地变化如此大?”义渠骇想找点话与她聊聊,只是开口就带着他没察觉到的委屈,声音有些低。
提裙坐到座位上的陈羲和,伸手接过装了热水的牛皮袋这才整个人放松下来。
听到对方问话,她眉头下意识一皱。
他倒是先委屈上了?
说实话,她觉得此时此刻的场面着实有些尴尬。
能唤义渠骇姓名的女人,显然不是地位高于他,就是他的房内人。
一路上,他们举止亲密,两人之间有着长年累月相处自然形成的默契,显然,他们关系已经很清楚明了了。
最妙的是,女人草原儿女打扮,但走路时却下意识将手抬起放在肚子上,呈一种保护姿态。
这是简直就是薛平贵回寒窑,代战与王宝钏见面的翻版!
那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态来见芈丫头的呢?
陈曦和心思转了几转,瞳孔之间火光明灭,因为想的太过投入,没有搭话,场面也就自然冷了下来。
正当义渠骇以为陈曦和会问“你们是何关系时”,就见对方眼睛里倏地闪过一丝笑意:“你走后,我这里起了一场大火,云梦泽被烧了个彻底。
它经过了一番大修,难怪你觉得不似从前。
以前的屋子四处漏风,你又何必怀念从前?”
义渠骇面色煞白,他总觉得陈曦和话里有话。
她的答复礼貌却有些生疏,带着浓浓的劝解意味,他们之间就好像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这种距离感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他心里无端有些慌,最开始组织好的说辞在看到对方此时风轻云淡的表情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本来他是想告诉她,他因为情势所迫娶了东胡的公主鹿君。
他们之间没有爱,孩子也只是维系两个部落关系的纽带。
他义渠骇此生只爱她芈丫头一人,只要她愿意跟着他去义渠,他会让她成为义渠的王后。
他会护着她,再也没人敢轻易看轻她。
他笃定芈丫头会跟着他走,筹码不过是他如今夺位成功以及芈丫头是爱他的。
“翟骊,你先回避一下吧”
鹿君显然已经失了耐心,她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失了分寸的义渠骇,捂着肚子的手微微收缩,嘴角扯了扯:“剩下的交给我,正好,我与妹妹有话要说。”
义渠骇松了口气,点头:“你们聊。”
等义渠骇退了出去,鹿君这才重新审视起陈曦和,面前的女娘与翟骊口中的落魄宗室,天真泼辣的少女形象没有一丝吻合。
相反,她礼仪周到,很是聪明,眸子清亮,说话也点到为止。
说实话,是个难缠的对手。
哎,当时真是瞎了眼了,看上翟骊那么个倒霉玩意儿。
鹿君也不废话,开门见山:“我乃东胡公主鹿君,半年前部落联姻我嫁给了翟骊那王八蛋。
那个狡猾家伙最开始并没有告诉我他有一个念念不忘的女人,等我真的喜欢上他,她这才提起你的存在。”
说到这,她几乎咬牙切齿:“我们草原儿女讲究你情我愿,虽然那男人不错,但是我也没打算在他身上吊死。
坏就坏在,东胡与义渠结盟不能断,而当时的我也查出怀有身孕。”
说着这,她停顿下,有些无奈:“所以,我喊你一声妹妹,可不是承认你了。
你最好安分守纪一点,别来惹我,带着你生的那小孩好好过活。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她似乎料定陈羲和会跟着她们走,嘴巴噼里啪啦就没合上过,全程陈羲和一句话都没插上。
“奥,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就别穿了,义渠冷,你这完全不抗冻。
看你也是个聪明人,翟骊那小子在中原呆过几年,你若是要跟着我们回去,就别再提你要成为秦王妃的事。
翟骊那小子,自己的东西若是被染指,可是会发疯的。”
说到这,她停顿一刻,看戏一般看向陈羲和:“脏了的女人,他可不会怜香惜玉。”
听到这,陈羲和掀起昏昏欲睡的眼皮,神色沉了下去。
一朵花被别人闻过,喜欢花的人还可以闻 。
一只猫被人摸过,爱猫的人还会再摸。
但是一个杯子被别人喝过了,用杯子的人便会觉得它脏了,不能用了。
这是因为,杯子是没有生命的,被人占有的物品。
而一朵花, 一只猫甚至其他任何生命都不能被占有的。
所以,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觉得她脏的,他(她)会心疼他(她)的过往,小心翼翼将碎成渣的她(他)一点点捡起来,然后美滋滋觉得,他离拥抱她又近了一步。
她是该悲哀,同身为女人的鹿君下意识将女人物化。
还是该气愤义渠骇那莫名其妙的变态占有欲欲,将洒脱而野心勃勃的鹿君圈地为牢离,变成如今庸俗之人。
陈羲和抬起头看向鹿君:“能被东胡未来之王唤作妹妹,我本该觉得荣幸。
但眼前的你,用着最恶心的语气,带着看戏的表情,唤我这一声冠以身份的称呼,恕我不能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