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没有回端本宫,而是留在了詹事府,召集卓敬、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练子宁议事。待大家坐好,朱允炆屏退了众人,把今天的奏章给大家传阅一遍,道:“诸位觉得这次纵火案是何人所为?”
黄子澄、方孝孺最近一直在编撰洪武字典,所以对事情不是特别了解,就没有说话。
齐泰首先道:“殿下,臣认为很可能是松江的纺织富户雇佣水匪所为,因为他们的三锭纺纱机出砂量远低于新式纺纱机,而且新式纺纱机的操作难度要低于三锭纺纱机,新式纺纱机是手摇式,而三锭纺纱机是脚踏式。所以臣以为新式纺纱机对松江、苏州一带的纺纱富户影响最大,他们最有可能。”
“嗯,这是一种可能,还有呢?”
练子宁首次参与这种议事,有些拘谨,看到有些冷场,才道:“殿下,各位大人,下官以为有一种可能是那些受到影响的家庭纺纱户,新式纺纱机对于纺织富户来说,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不会影响其生计。但对于普通织户来说,那是生死存亡的事情。所以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这些织户所为。因为十几天前,在苏州也发生过纺织作坊被烧的事情,就是织户所为。”
齐泰拍了一下脑袋,懊恼的道:“对,这个事情我有印象,苏州的织机数量仅次于京师,当时有几十家织户,冲到了一家小作坊里,作坊大约只有三四十台织机,根本就没什么看家护院之类的,两方发生了冲突,最后织机被毁了十六架,一共有七个人受伤,所幸没有人丧命。当时我记得奏章上说,那些织户把新式机器叫做妖机。”
这时候方孝孺明白了事情缘由,站起来拱手道:“殿下,臣赞同黄给事中的意见,应该禁绝新式纺织机。”
一语震惊了所有人,练子宁尤其如此,他错愕的看着方孝孺,心说:今天这些人应该都是殿下的心腹吧,难道这个方孝孺不知道新式纺织机是殿下鼓捣出来的吗?
朱允炆揉了揉眉心,道:“方先生,这是为何啊?”
方孝孺站起来,环视四方,然后道:“殿下,臣以为治国首重养民,即让百姓安居乐业,自大明开国以来,皇上矢志恢复古制,大明皇城严格按照周礼而建。但臣以为还要更进一步,应该恢复井田制,因为养民根本在于均平,周礼地官小司徒载:乃经土地而井,牧其田野,九夫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四甸为县,四县为都,以任地事而令贡赋,凡税敛之事。井田为上古良法,暴秦毁之,惜乎前汉诸贤未能说服汉高祖,恢复井田。自此我华夏享国日短,再无周朝八百年之盛况。臣以为井田制最佳,九夫为井”
“所以臣以为新式纺织机一出,必然让百姓贫富悬殊,百姓疲于奔命,有悖于大明以仁治国之根本,久之百姓必然道德沦丧,再不复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盛况了。”
方孝孺的话深深的震惊了所有人,大家真的被镇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良久,朱允炆道:“可是先生,新式纺织机能够节省人手,纺出更多的纱,进而织出更多的布帛,这难道不好吗?”
“殿下,这种织机虽然能收一时之利,但必然遗祸万年,首先这种机器昂贵,个人无法拥有,只能去作坊做工,这样作坊主就会压榨百姓,而百姓不得不仰其鼻息,这些富商就会挟财富而要挟朝廷,必有大患还有就是百姓都去做工,不能做工的百姓必然种植桑麻,那么五谷粮食就会短缺,一旦有水旱灾情,国家如何赈济?百姓如何自救?”
说着,方孝孺跪下,道:“殿下,这种织机称为“妖机”,一点都不为过,必然会大大影响我大明的国运啊。”
朱允炆有些愕然,没想到讨论纵火案讨论到这上面去了,不过看到方孝孺跪下了,赶紧站起来,扶起方孝孺,道:“希直先生,这个事情我们以后再讨论,今天我们先讨论一下纵火案是谁做的?”
方孝孺恍然,施礼道:“殿下,臣有些忘形了,还望殿下赎罪。”
“没关系,没关系,希直先生,您认为可能是谁纵火呢?”
方孝孺想了想到:“臣以为是愤怒的织户所为。”
朱允炆苦笑,织户就织户吧,还加上一个“愤怒的”,看来方孝孺也恨不得烧掉纺织机啊,道:“方先生、练大人都认为是织户所为,其他人呢?”
卓敬已经被擢升为户部侍郎,所以人也稳重了些,他提出一个问题:“这些织户没什么钱,也没什么组织,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大案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齐齐伸出食指,道:“白莲教。”
齐泰双手一拍道:“一定是白莲教,每当百姓有困苦时,白莲教就会趁虚而入,如今织户破产,生计困难,白莲教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