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老头儿突然听到眼前的孩子喊他爷爷,连忙起身上前同江洵解释道:“椴木。这木材易加工、韧性强,主要是还不容易开裂,后续方便上色。其实柳木也好,但若是遇到干燥的天儿,它就容易开裂和翘曲。”
“原来如此。”江洵频频点头,诚恳地回应道。
此时,站在旁边的瑶卿轻盈地蹲下身子,微微仰起头来,柔声问道:“奶奶,您从事这一行有多长时间啦?”
听到这个问题,婆婆不禁思索了一番,缓缓说道:“哎呀,具体多少年我还真记不太清喽!只记得从我记事儿起,每天睁开眼就和这些个玩意儿打交道。”
尽管两人嘴上不停地和他们说着话,但手中的活儿可一刻都没有停歇下来。
老爷子手持刻刀,全神贯注地雕琢着手中的偶头;而婆婆则细心地用砂纸打磨着刚刚完成初步雕刻的作品,动作娴熟且轻柔。
再看看那屋檐之下,早已放满了他们精心制作的偶头。
其中有的仅仅只是一个初具雏形、有着大致轮廓的粗胚;有的则经过进一步的打磨处理,变得较为精细,可以清晰地看到脸部的五官轮廓;更有甚者,不仅已经刷上了底漆,而且还涂上了鲜艳的色彩。
这些偶头被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远远望去,竟然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之感,彷佛下一刻就会开口说话。
特别是那几个已经扎好了头发、化好了精致妆容的偶头,就连眼睛部位都被巧妙地点上了高光。
乍一看去,它们仿佛不再是毫无生气的物品,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正带着满脸的笑意静静地注视着眼前忙碌的二人。
江洵收起了好奇心,不再往那处看,随即向他们打听了村里的近况。
听那老爷子说招寿村并不大,所以一旦有什么东家长李家短的事儿,不出一天就能传遍整个村子。
可若非说什么蹊跷之事,就是前阵子最有钱的那一家死了夫人吧。
孙家并不是本地人,只是二十多年前从荒川之地迁移过来的。
前几十年的荒川正是同扶瀛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在那生活的百姓可谓是日日担惊受怕,吃不饱又穿不暖,有的百姓都开始啃树皮,那几年里饿死的人不计其数。
孙家正是那时跑出来的,当孙时权带着妻女和父母来到招寿的时候,他这一家子都快活活饿死了。
胡家心善,收留了他们一家子,并且还传授了孙时权制作木偶这一手艺。
打那儿以后,孙时权一家就在这村子里定居下来。
可有老话是这么说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胡家的生意越发惨淡,而孙时权的生意却越做越好,甚至那人还又娶一房夫人,没过一年就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她女儿也是个会见风使舵的,看自己亲娘不受待见,便天天和那年轻的姨娘待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二人是姐妹俩呢。
而孙时权的发妻则在前几个月自杀了,等发现她尸体的时候人都臭了,死时竟无一人知晓。
听他们家的小工说,大夫人的死状有些渗人,是用木偶的丝线上吊自尽的。
本以为孙时权会给这位结发夫妻办一场像样的葬礼,怎么说也是陪着他吃过苦的,可是他却嫌晦气,吩咐人将尸体用草席裹起来,找个荒地草草地埋了。
“这像话吗!”许廷宽低声嘟囔了一句。站在他身旁的傅霖,则显得相对冷静一些。
起因是这二人经过一番商量后,决定先去拜访一下那天晚上撞见木偶的几人,希望能够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当他们来到其中一户门口时,许廷宽刚抬手准备敲门,却突然察觉到不远处有人在盯着他们。
这二人齐齐往那个方向望去,只见那高高的墙头之上,竟然趴着一个精致的木偶。
那木偶的眼睛犹如两颗闪烁不定的宝石,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看,其嘴唇还在不停地上下晃动着,仿佛已经注视他们许久了一般。
“哎呀,被发现了。”就在此时,木偶旁边传来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女童声音。
紧接着,一个扎着双髻、模样可爱的小姑娘手脚并用,迅速爬上了墙头。
她瞪大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门前的两个陌生人。
仔细看去,那个木偶与这个小姑娘长得极为相似,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与其说是相似,倒不如说那木偶完全就是照着她的样子精心雕刻而成的。
小姑娘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恶作剧可能吓到了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小公子,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歉意。
她连忙开口说道:“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要吓唬你们的。”说完之后,她动作利落地从墙头上跳了下来,快步跑到门边,伸手打开了大门。
许廷宽也是趁她来开门的时候,松了一口气,方才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二位哥哥,来我家是有什么事儿吗?”那小姑娘歪着脑袋,用脆生生的声音问道。
“我们是村长请来除邪祟的,家中大人可在?”许廷宽看着眼前可爱的姑娘,倒也没有再埋怨什么,蹲下身子柔声问道。
“邪祟……哦!是木偶吧!在的在的,快快进来吧。”小姑娘蹦蹦跳跳的领着他们进了门,丝毫不怀疑的他们的身份,这要真是个不怀好意的坏人进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爹!有人来找哥哥啦!”她还未进门,就冲着屋子里的人喊道。
闫程从屋中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看到来的是两个陌生人时,皱了下眉。可他还未开口询问,那小姑娘就同他解释了傅霖与许廷宽的来历。
“原来如此,二位公子快请进。”他腿脚不便,走起路来也极为缓慢。
于是,给人倒茶,拿凳子的活自然就交给了他女儿闫兮去做。
闫程大抵也能猜到这二人所为何来,等闫兮忙活完就让她去喊闫岱起床。并笑着解释道:“这孩子这两晩都没睡好,一会儿嘟嘟囔囔的,一会儿又大呼小叫的,都是快到中午了才睡下。”
傅霖闻言,说道:“不急。”他漫不经心地粗略扫视了一眼这个面积不算太大的家。
所谓琢木为偶,闫家却与其他那些堆放着大量木材的人家有些不同,他们所制作的木偶,多数都是用纸糊成的。
而在众多纸糊的木偶当中,唯一一具全身皆由木头精心雕刻而成的,想必应该就是那位叫闫兮的小姑娘,始终紧紧抱在怀中的那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