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浸染着狼藉的战场,智伯瑶剑锋斜指地面,粘稠的血珠顺着剑脊缓缓滑落。远处赵字大纛被狂风撕扯得猎猎作响,他忽然想起七年前北境雪原上那场围猎——彼时他与赵括尚是同袍,如今却要在这片泥泞的洼地分出生死。
"将军!"
王猛的低吼将他拉回现实。年轻副将的银甲已染成暗红,左肩护甲裂开狰狞豁口,露出渗血的布条。智伯瑶注意到他握枪的右手虎口崩裂,却仍将脊梁挺得笔直,像极了他那位战死在潼关的父亲。
"西北角。"智伯瑶突然开口,剑尖挑起半截断箭,"还记得老帅教过的星垂阵么?"
王猛瞳孔骤缩,耳边骤然响起当年演武场上老帅的训诫:"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此阵最忌死守,须得..."他突然领悟到什么,呼吸陡然急促:"将军是说..."
话音未落,第三波箭雨已破空而至。智伯瑶反手扯过尸体旁的圆盾,金属相撞的脆响震得人耳膜生疼。他借着盾牌遮掩压低身形,靴底碾碎半块青玉腰牌——正是方才神秘首领遗落之物,雕着半朵残缺的曼陀罗。
"三更天。"智伯瑶突然没头没尾地说着,剑柄重重磕在盾面,"让兄弟们往西南林地方向退。"
王猛刚要应声,忽见东南方腾起冲天火光。浓烟中隐约传来战马悲鸣,竟是赵括本阵所在。混乱中有人高喊"粮仓走水",原本严整的包围圈顿时出现细微裂隙。
智伯瑶眼底精光暴射,反手削断袭来的长矛,突然朗声长笑:"好个围魏救赵!"他剑锋所指处,二十丈外土丘后转出数十轻骑,当先之人玄甲覆面,手中银枪正挑着半面赵字旌旗。
"报——!"传令兵连滚带爬扑到赵括马前,"北麓隘口出现不明军队,守备营全军覆没!"
孙岩猛地攥紧缰绳,战马吃痛扬起前蹄。他死死盯着远处那支神出鬼没的玄甲骑兵,突然想起三日前接到的密报——江南漕运总督的私印,用的正是曼陀罗纹。
"将军,那支队伍恐怕..."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孙岩后颈渗出冷汗。他忽然明白为何神秘骑兵总在关键时刻消失,那些看似散乱的撤退路线,分明在将赵军诱向某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赵括却已杀红了眼,金背砍刀劈碎传令兵的头盔:"放屁!给老子全力围杀智伯瑶!取他首级者赏千金!"
战场另一端,智伯瑶正带着残部且战且退。他故意让旗手将帅旗歪斜,队伍看似溃散却暗合九宫方位。每当赵军某部追得过深,必有冷箭自刁钻角度袭来,逼得追兵不得不回防。
"将军快看!"王猛突然指向天空。三只墨色纸鸢正掠过云层,尾羽拖着诡异的靛蓝烟雾。智伯瑶心头剧震,这是监察院最高级别的示警信号,自陈萍萍掌院以来仅出现过两次。
玄甲首领此刻策马逼近,面甲下传来沙哑低语:"丑时三刻,乱葬岗。"言罢掷来染血锦囊,内中绢帛画着蜿蜒山道,某处朱砂标记旁蝇头小楷写着"叶"字。
智伯瑶指腹摩挲着熟悉的字迹,多年前那个雨夜倏然浮现眼前。彼时他尚是监察院四处主办,奉命追查北齐谍网,却在庆庙后巷撞见浑身浴血的叶轻眉。那女子将沾血的包裹塞给他时,眼中跳动的正是这般疯狂又清明的火焰。
"将军小心!"王猛突然横枪架住劈来的陌刀,火星迸溅中,智伯瑶惊觉自己竟在生死关头走神。他反手刺穿偷袭者的咽喉,温热血浆喷在锦囊绢帛上,渐渐晕开那个"叶"字。
暮色四合时分,残军终于退至西南密林。智伯瑶清点人数时发现,原本两千精锐竟折损过半,活着的也多半带伤。更诡异的是,那些玄甲骑兵再次消失无踪,就像他们出现时那般毫无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