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家小姐受文昌星君的教诲,不忍残害绿植,才使你幸免于难,你若心怀感恩,快想想如何报答他吧。”小荷道。
“我就是一根毛竹,要么做个晾衣杆,要么劈了做个竹篮,文昌君要我何用?”
“我曾答应过要送他十年姻缘,刚已从月老处求得两根红绳,你去把这根绑在喻家小姐手上,我去把另一根绑在杨先生手上,这样他们俩不久就能喜结良缘,做一对恩爱夫妻了。”小荷把红绳递给竹精。两个精灵趁着夜深人静,施灵力将两个红绳分别绑好,笑着隐去了。
翌日,喻氏起了个大早,匆匆吃完早饭,拿上竹筒便往世耕园而来。到了书房,竟然二话不说在我面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向我行了三拜叩礼:“先生在上,学生喻知音敬拜。”
“你这是为何?”我问她。
“古来拜师皆行三拜九叩大礼,先生不嫌学生愚钝,收为门下,知音理应磕头谢恩。”
起身落座后,我让她用竹筒蘸着墨汁,在纸上刻印出一个一个圆圈,排成格子,然后就在这些格子里抄书。她觉得很新鲜,一手拿尺,一手拿竹筒,不一会儿就印好了。
我拿起笔对她道:“写字时保持呼吸均匀,重心平稳,手腕灵活。握笔不松不紧,下笔前先在心中将汉字结构记牢,撇有锋,捺有脚,中锋用笔,提细按粗,掌握书写的节奏。”我说着在圆圈中写下《女诫》第二章的题目:“夫妇第二”。然后把笔递予她,让她试着学写小楷。
喻氏提着笔,望着题目愣了好一会儿,我见她半天不动,便问:“怎么不写?”喻氏羞的满脸通红,抬起头望着我,道:“这……‘夫妇之道,参配阴阳’,我……尚未婚嫁,如何知晓其意?”
她这话,问的我也一时不知如何回她,只好道:“你先抄写背熟,不用管其意。”
“可我想知道,先生,您已成婚数载,膝下儿女满堂,您能告诉我什么是夫妇之道,如何参配阴阳吗?”喻氏歪着头望着我。
“这‘夫妇第二’讲的是夫妻间的道义乃天地大义、人生之大道。女子应与男子一样接受诗礼之教,将来才能明事夫之道,晓妇人之礼。等你以后嫁为人妇,自会明白。”喻氏听完我言,眼神突然黯淡下来,竟放下笔,哀叹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我十分不解。
“先生所言,让学生想起了自己的一件心事。”她抬头望了我一眼,又低了下去。我实未料到这喻家的千金小姐居然还有未解的心事,便道:“是何心事?若不嫌,为师愿闻其详,也好帮你参谋参谋。”喻氏点了点头,便将她的心事与我娓娓道来。
喻知音十二岁时与龙泉驿的汪家三郎汪叔伦定过亲。本来两家说好六年后完婚,可没成想不到四年,汪家派人来说汪叔伦得了疑难之症,病入沉疴,成日躺在病榻之上,悬着一口气未绝。治了两年多,不见好转,眼看原定的婚期将至,喻老爷和夫人认为那汪三郎已是将入土之人,便不愿女儿嫁过去了,欲取消婚约。然而知音却认为既是两家自小放定,又等了他多年,便就是海誓山盟,怎可因他病重就嫌弃毁约?于是又等了一年,结果没盼来汪叔伦病好,反而是汪家的一纸讣告,说三郎病逝,既已阴阳相隔,两家无奈退了定礼庚帖,解除了婚约。
本来也就无事了,但去年喻老爷升任新都知县,全家从内江搬来新都,路过成都之时,以前见过汪叔伦的丁丁说居然在长史司的衙门前见到了那汪三郎。丁丁再三确认,并未看错,那三郎容光焕发,更胜病前英姿绰约。明明已死了四年,不知为何竟然死而复生,因此怀疑当年讣告有假。消息传到喻老爷和现夫人处,他们却不以为然,说既已取消了婚约,汪叔伦是生是死皆与喻家无干了,劝喻知音休再纠缠。可知音却心有不甘,若真死了,便就罢了;若然未死,为何托假退婚?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就因这一桩心事,在知音心中久久无法释怀,总想弄清楚事情真相。无奈主母早已离世,喻老爷整日忙于公务,亦是无暇管她。继母不仅不理会女儿想调查真相的要求,反而找媒婆着急将她配人。
“我已拒了多人,继母便也生气,还放出狠话,若然不依就不再过问我的意思,但凭她做主,势必要将我撵出家门。”喻氏无奈道,“我便从此破罐子破摔,变本加厉地使性作怪。反正要嫁人,看有哪家不怕死的,自把我娶回家闹去!这霸道的名声在乡邻传开,附近子弟们纷纷退避,这才耽误了许久,至今仍待字闺中。”
原来有这么回事。那汪叔伦好生奇怪,竟然死而复生,成为喻氏的心结。知县夫人也确实不通人情,强逼小姐下嫁,反而激恼了她,才变得如此骄纵。
“知音,你是否对那汪三郎还念念不忘?若他仍健在,还想与他一续前缘?”我问喻氏。
“呸!谁还对他念念不忘呢?我只是好奇,不知道为什么汪家要如此作怪,明明人没死,为何骗我,毁了这门亲事。我只是想得知真相,不想稀里糊涂任人欺骗。”
知音如此信任我,将心事全盘托出,让我萌生了帮她了结这桩心事的想法。
过了一段时间,已至仲秋,风清气爽。她照常来上课,刚跨入书房,我从后面喊住她:“今儿不用上课了,你跟我走。”
知音有些诧异,眼睛一亮,问:“先生要带我去哪?
“把你的丁丁当当喊上,跟我一起去成都。”
“去成都?”一听要带她去府里,知音高兴地眉开眼笑,紧跟在我后面就出了门。上了马车,先去县衙接上了丁丁当当。他们俩也很惊异,当当坐在马车里小心翼翼地问:“小姐,今儿好端端的,杨先生为何把咱们都喊出来呀?”
知音也疑惑,转头问我:“先生,您带我们去成都做什么呀?”
“去长史司衙门,看看那个汪家三郎到底是生是死。”我淡淡道。知音大吃一惊,眼睛瞪得通圆直望着我。
“怎么?你不是一直想弄清楚事情真相吗?今日我带你亲自去一探究竟,也好了却你的心结。”我撩开车帘,问坐在驾板上的丁丁:“丁丁,到时候若见到汪叔伦,你还能认出他来吗?”
“杨先生,那小子化成灰我都认识,当年去汪家下定,小的也在场。虽然当时年幼,但姑爷的模样肯定是认得的。后来他病重,我还代老爷去看望过他一回。去年在成都,他穿得人模狗样走在大街上进了长史司,我还以为诈尸了呢!”
“你小子怎生乱言!谁是你家姑爷,尽乱叫的欢!”知音在车里一听丁丁说出“姑爷”二字,心生不悦。
我笑了笑,暗想:今日去成都,务必要把事情弄明白,也好打消我这学生的心中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