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惊雷又起,暴雨噼里啪啦砸在琉璃瓦上。
顾长风突然冷笑:“听说江瑾安把傅子晋调进了都尉司。”
“傅子晋?”顾忠瞳孔骤缩,“平阳侯那个……”
他猛地站起身,不行,得去找江瑾安,还有顾长忆。
“备车,去江府!”顾忠的蟠龙杖重重砸在地面,“老夫倒要问问江瑾安,是不是连他姑母都要送上诏狱的刑架!”
……
暴雨中的朱雀大街空无一人,积水漫过车辕,顾忠盯着江府门前的石狮子,恍惚看见当年战场上,江相旬替他挡箭时溅在铠甲上的血,也是这般殷红。
定国公府的马车停在江府门口,门房举着油纸伞小跑而来,手都在发抖:“国公爷见谅,都尉大人吩咐,说今夜要陪夫人抄录佛经……”
“抄个屁!”顾忠挥手打翻门房的伞,“他江瑾安杀的人够填满十座往生殿,如今倒装起慈悲来了?”
朱漆大门突然洞开,江瑾安蟒纹官服未换,肩上却披着沈静姝的藕荷色披帛。
他倚着门框轻笑:“姑父是要在暴雨里演全忠孝节义?”
顾忠额角青筋直跳。
二十年前他率轻骑突袭北狄大营时,这小畜生还在娘胎里呢!
“混账!”顾忠蟠龙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水花溅湿了江瑾安蟒袍下摆,“当年你父亲…”
“父亲若知姑父这般待他外甥,怕是要掀了棺材板。”
顾忠深吸一口气,“带我去见长忆。”
穿过游廊时,浓重的药味混着淡淡血腥气扑面而来。
无尘举着琉璃灯在前引路,西厢房窗纸上映着个剧烈咳嗽的剪影,司空正捧着药碗跪在榻前:“公子好歹用些…”
“滚!”
顾忠踏进屋时,拔步床上层层纱幔垂落,隐约可见顾长忆被棉被裹成茧蛹,只露出半张惨白的脸。
“父亲是来送儿子上路么?”纱帐里传来虚弱笑声,“可惜儿子现在连翻身都疼,跑不动了……”
顾忠喉头一哽,颤着手挥开纱帐,烛光下顾长忆背脊处渗出的血迹已染透中衣,手腕被麻绳勒出青紫痕迹。
祠堂里那块染血的地砖突然浮现在眼前。
“跟为父回家。”顾忠伸手去拽他腕子,却被滚烫的温度惊得缩手。
惊雷劈开夜幕,顾忠回头,看见江瑾安眼底映出的自己——那个曾经在尸山血海里都不曾颤抖的老将,此刻握杖的手竟抖得抓不住一片轻纱。
“江瑾安!你当真要看着顾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回应他的是沈静姝突然推开的雕花木门。
她手中捧着个紫檀木匣:“国公爷不妨看看这个——”
匣盖掀开的瞬间,数十封密信上的靛青泥印刺痛了顾忠的眼睛。
“北境军械走私的账目,”江瑾安手指掠过最上方的信笺,“您说言官们是骂顾二公子荒唐,还是骂定国公通敌?”
顾忠踉跄着扶住门框,当年被他抱在膝头喂糖的稚童,如今已成长为撕开顾家百年荣耀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