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愕地愣坐了片刻,紧接着恐慌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将之前的痛苦与愤怒冲刷得一干二净。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做到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刚刚是把一个人的灵魂拽出来了吗?肯定是这样,我心里清楚得很。可我怎么就知道呢?该不该相信这种直觉?我又该怎么……
等等!不妙,我得把它放回去!这是他的…… 他的灵魂啊!我试图把灵魂塞回尸体里,可它径直穿了过去。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凡人触碰灵魂乃是大忌。操控灵魂的魔法,也就是所谓的 “控灵术”,在这座岛上是严令禁止的,相关研究也一律不许开展。不过,有些人天生就拥有魔力,根本无需研习魔法。难道我是个天生的控灵者?这到底是罪过轻点,还是更严重了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这种事我绝不能再干,我可不能变成…… 这副模样。偷个面包是一码事,成为亵渎生死的活罪人可就是另一码事了。卫兵绝不会放过这种事。所以,只要我能把…… 它…… 放回去……!
灵魂就是归不了位。好像缺了点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就是笃定少了东西。要是没有…… 没有…… 它就没法在尸体里安住。
我把手伸进自己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揪出一小缕…… 自己的灵魂。我谨慎地把它放进格里格的灵魂里,然后一块儿塞进他的躯壳,全程都屏着呼吸。
什么动静也没有。那点灵魂碎片留在了尸体里,可一切照旧。他没有呼吸,心脏也没跳动。唉,只盼在有人发现我之前,能赶紧离开这儿。我在死人的衣兜里翻找,把能找到的值钱玩意儿全顺走了。是时候撤了。
该死,疼死我了。我挣扎着起身,差点昏死过去。靠着墙撑住身子,我摇摇晃晃地迈步离开。
就在这时,格里格睁开了眼睛。那胖子咳了几声,我闻声回头。惊恐地看着他坐起身,脸上满是茫然。
“怎么…… 哦!是你!” 他指着我说道。
我转身,拖着步子拼命往前跑,浑身剧痛。见鬼,见鬼,这下可糟了,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他轻而易举就追上了我,手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这下完了,我真要命丧于此了。或许我能再把他的灵魂抽出来?
“我真的很抱歉!” 他的声音里满是真切的关切,“真不敢相信我居然那样对你!求你了,让我帮你!”
什么?他这性情转变也太突然了,打得我措手不及。
“我可以背你去个地方…… 我出钱给你治伤!真的,真的很对不起。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 呃,维塔。” 我困惑地眨眨眼,答道。
“维塔姑娘!求你了,让我帮你。”
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古怪、空洞又让人发怵的笑容。
“我愿为你做任何事。” 他说。
…… 哦,哦,不。我不知怎地把他的灵魂搞砸了,还搞得一团糟。而且还不止如此,他整个人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难道是……?
“呃,那个,面包师格里格?”
“什么事,维塔姑娘?”
“你能不能,呃,站着别动一会儿?”
他欣然点头,全然不顾不久前还差点把我打死。
“当然可以,维塔姑娘!”
我颤抖着伸出淤青的手,摸向他的脖颈,顺着下颌骨后侧探去。没有,没有脉搏。他纹丝不动地站着,任我将手探到他的口鼻处。他也没有呼吸。
我不只是个控灵者,还是个死灵法师。教会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我。逝者唯有一个归宿,那便是与迷雾守望者重聚。这下我死定了。
可要是不接受他帮忙治伤的提议,我恐怕也活不成。
“好吧。格里格,帮帮我。只是…… 别让治疗师检查你,行不?”
他咧嘴一笑,一把将我抱起,往集市走去。他身上仍散发着活人的气息。我暗自揣测,这气息要多久才会消散,又或者根本就不会变。他会腐烂吗?他现在算什么?唉,脑袋昏昏沉沉的,疼得厉害,我拼尽全力才没昏过去。
“真的很抱歉,维塔姑娘,” 格里格又道,“我不是有意…… 好吧,我是有意的,但我没想到你…… 呃。之前我气昏了头。我…… 我不了解你。不知道你有多重要。但现在,一目了然了。”
“呃,是啊,一目了然。到底什么一目了然了?” 我问道。鲜血一滴滴落在脚下的石头上,估计是骨头戳破了哪儿。
“很明显,我没法对你发火。我得保护你。没人比你更重要,维塔姑娘。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但我知道这是真的。我这条命,都是为你而活。”
“…… 这可一点都不吓人。” 我咕哝道。
“听你这么说我太高兴了,维塔姑娘!”
格里格(或者说我用格里格的身体弄出来的这玩意儿?)抱着我,一路无言,来到治疗师那儿。他几乎倾其所有,爽快地支付了高昂的费用,大部分钱还在我兜里,我尴尬地提醒他才拿出来。这钱比我这辈子见过的都多。
我从没接受过魔法治疗,压根不知道是怎么个治法。我只晓得,最常用的治疗魔法叫 “生体魔法”,这是种阴森的魔法流派,管控极为严格。谢天谢地,对治疗师的需求够大,执业许可也常见,甚至还受到鼓励,而用来治病救人的魔法,是这流派最基础的应用之一。
“我所做的,不过是加快你身体自愈的速度,” 脾气古怪的老治疗师大妈告诉我,我正疼得死去活来,没空搭话,“还得给你正骨,这样才能长好,然后你得吃东西,不然我给你施法的时候,你会饿死。看这样子,我得给你喂个饱,小姑娘,比你这辈子吃的都多。”
我当然不会拒绝。她给的食物难吃得要命,可我好久都没这么饱过了。几个小时后,我又能站起来了。也许,事情会慢慢好起来!
…… 至少我是这么想的,直到那个最先揍我的家伙,咧着嘴在外面迎接我。
“接下来去哪儿,维塔姑娘?”
我拖着步子走出治疗师的屋子,浑身依旧疼得要命。我踉跄了一下,格里格赶忙扶住我。就是这个男人,为了点破面包差点把我打死。我该拿他怎么办?我真的…… 毫无头绪。或许他能就这么装成活人,举止正常?他看起来挺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