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里为止，都还在我们正常的工作状态。”林静接着道：“但是，后续的开发过程，刘杰经常调用陌森项目组的技术人员去抢别的项目进度，从表面上看，大单优先，这样的安排也没错。结果，陌森项目在合同约定时间里没有完成开发任务，只能延期交付。”

“延期了多久？”胡永铭面色凝重。

蓝蚁科技内部管理十分严格，项目延期交付的情况虽然时有发生，但大多数情况下是客户的原因，比如修改开发计划、付款不及时、或者阶段成果确认不及时等等。因为自身原因耽误开发进度的情况，确实少见。

“延期了三个月。项目在12月15日移交给陌森科技，然后开始上线试运营，我们也拿到了阶段成果确认书。陌森的项目情况特殊，所以，我有随时关注进度，刘杰给我的答复都是正常推进中，直到两周前，也就是12月22日，产品上线测试一个星期，我接到你的电话说因为结算系统出了BUG，已经关闭服务器暂停运营，才知道情况这么严重。Eason，我需要向你致歉，我可能管理不到位，被下属误导了。”

“林静，不必道歉，你说的情况香港那边也出现了。你先说完，我等会讲讲香港方面的情况。”周锦荣说道。

“好的。我带了8个项目组，每个月都会有项目进度例会。刘杰在项目开始延期交付的那个月就有汇报原因，除了人手紧张之外，还说到陌森科技修改过开发计划、产品框架和移动端界面等内容，并且出示了陌森方面的邮件，情况属实。关于人手紧张，蓝蚁科技一直在超负荷运作，我带的组尤其如此。”

“林静的8个组，每年完成的产值占公司总产值的27.5%，但员工数量只占10%，不仅超负荷，还超值。”鲍凯文插嘴，替林静解释道。

林静浅浅一笑，接着说道：“Eason，蓝蚁科技开发成果是有严格的自查、内测、质检流程的，就算是甲方催得急，也不会出现这么严重但低级的BUG。12月23日，我请黎平对APP后台程序和数据包做了全面的检查和测试，找到了结算系统的问题。”

“说起来其实很简单：为了防止刷单套现，平台支付给骑手、骑手提现都设定了每日限额，问题出在系统设置的每日限额过低，导致骑手不能全额提现，看上去就像平台在克扣骑手收入。这个BUG非常隐蔽，目前的限额是参照大陆同等人口数量和城市能级确定的数据，忽视了港澳地区和内地的物价差。如果仅凭这一点，项目组相关人员都没有责任，他们不清楚两地物价差，而且，数据也经过了陌森方面的确认。”

林静停了停，看着周锦荣：“所以，我怀疑，你的技术部，也有内鬼。”

周锦荣尴尬的笑了笑：“目前来看，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你继续……”

林静讶然，英雄所见略同啊。她接着说道：“黎平还在系统数据库和底层架构上发现不少于三十处技术漏洞，最可怕的是，这些漏洞，会在平台数据不断扩大的过程中陆续爆发。”

“也就是说，如果只是解决每日限额，后面还是会不断出现别的问题影响项目运营？”胡永铭接过话头，问道：“黎平，以你的判断，这些漏洞是技术问题，还是故意而为之？”

黎平思考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故意。搞鬼的人水平很高，至少比刘杰高。而且由于内测的数据量毕竟不大，就算刘杰认真检查，也未必能发现全部漏洞。所以，技术上判断，刘杰最多只是参与者，不是执行者，他的任务可能只是拖延项目进度，以及质检、内测时放水。主程序员已经离职，我之前也认识，技术过硬但没到这个水平，他可能只是烟雾弹，或者是背后有人指点。每日限额这样的BUG，只是最简单、也是最容易被排查出来的低级错误，但这样的低级错误有合理的出错理由，他正是利用这一点，很轻易的就成功离职，脱离了我们的视野，这样想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甚至查找隐藏的漏洞就更加困难。”

“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这是一次针对陌森科技即将上线的项目，有严密计划，多人参与，里应外合的阴谋。”黎平言罢，抱臂不语，意思是他说完了。

周锦荣赞许的看着黎平，心想大神的判断真准：“诸位，我相信你们的判断。”

“陌森科技从两年前就开始谋划外卖平台、网约车、社交工具、金融服务等一系列的互联网产品矩阵，目标市场就是香港、澳门和东南亚地区。疫情结束后，也就是去年年初，就确定了从外卖平台切入的登陆计划。非常遗憾的是，为了避免刺激到竞争对手，我们采取了低调入市的策略，从公司组建到产品研发，都进行得非常隐秘，直到上线前一个月，才开始公开招募骑手和签约商家。万万没想到，我们很早就被人盯上了。陌森科技有九十多名直属员工，包括技术部、运营部、企划部等，他们进公司都已经一年以上，大部分还是我其他产业的老员工调过来的。结果搞成这样……”周锦荣有些伤感。

“Eason，有问题的员工未必一开始就是内鬼，从对手渗透蓝蚁科技的手段来看，重金收买、多人配合、计划严密，分工明确，不是一般的企业防得住的。”胡永铭安慰道：“你看我这边，五年的老员工都下水了，他可是平均年收入超过三百万以上的金领，对方下手可真够重的。”

“下再重的手也值得啊。香港、澳门市场总量不小，只要抢占了足够的份额，每一年起码多赚一亿港币，这还不算平台数据上去了给公司增加的市值。换作是我，只要能搞掉对方，奖励一个亿都划算啊。”周锦荣懊悔不已，说道：“我就应该听你的建议，一开始就请上面的人下来做安全保障。”

“黎平，陌森科技虽然是港资公司，但股东是我们的人。我们核心的目的除了赚钱，还有大数据，你懂的。所以，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有安全部门的人参与。”胡永铭觉得有必要跟黎平稍微解释一下，尽管以黎平的身份和能力，不难猜出其中的奥秘，但他自己猜到和给他解释一下，味道完全不同。

“我懂。”黎平面色平静，两个字回应。

“你估计这次的损失有多大？”胡永铭问周锦荣，尽管他有足够的经验判断出大概。

“我们的损失包括三个方面：首先是时间，我们的对手之一，昨天已经上线了，我们要追赶的话起码落后六个月以上。用你们大陆的话说，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其次是声誉。我们花费极大代价签约的商家、招募的骑手，已经不信任我们，虽然他们并没有太大的经济损失，但是，浪费了时间和精力，不可能没怨气。第三，市场占有率。按照我们原先的计划，三个月内我们要拿到60%的市场份额，完全压住竞争对手，现在全丢了。”

“保守估计，这个数。”周锦荣伸出三根手指头，说道：“三亿港币，包括产品二次上线要追加的投入，还不算抢回市场份额要多给出去的补贴。”

“如果原计划不出问题，我们的对手损失可就不止这个数。”鲍凯文说道，他在运营领域有丰富的经验：“所以，他们下多重的手，都值得。”

“没错。Eason，你的判断，最有可能背后捣鬼的对手是谁？”胡永铭问道。

“一家小日子科技公司，他们的APP昨天上线；一家大漂亮科技公司，有消息称最迟月底上线。我看了一下竞品，简直是抄袭，无耻的抄袭。所以，到昨天我可以百分百的肯定，我们公司有内鬼。”周锦荣恨恨的说道：“甚至于，是这两家联手。”

会议室里出现短暂的沉寂，空气凝重，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