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长笛在最后一刻挡住了瓶口。
谢湘林流下一滴冷汗,颤悠悠地转头,看向来人。
他的脸色登时煞白,白得像一张纸。
童文死后,再无一人能将谢湘林震慑成这个样子。
那十名剑修已分别被点了穴道,倒地不起。
然而,谢湘林此时根本无暇顾及他们,只心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欺师灭祖之徒,你还嫌做的恶事不够多吗!”
狄二一开口,便是一句义正言辞的喝问。
谢湘林强打精神,结结巴巴地辩驳道:“人,人各有志,何恶之有?师兄言重了。”
狄二见他不知悔改,勃然大怒,挥笛打飞谢湘林的净瓶。后者一个哆嗦,赶紧伏身护住瓶体,见镇神珠无恙,长舒一口气。
看他这副卑劣的姿态,狄二怒道:“你本身为古今宗弟子,离宗出走后非但不以恩报之,反而作那章华的奴仆,四处胁迫剑修,甚至把主意打到叶师弟的头上,真他妈不是东西!”
谢湘林也忘了去想为何狄二知晓内情,悠然叹道:“宗主铁令,我是身不由己。”
狄二马上驳回了他的诡辩:“你有执行命令的义务,你也有通融变通的权利!若非贪图虚名,我不信你能做得出同门相残之事!”
望着脚边七零八落的尸体,谢湘林忽然泄气,低声道:“罢了,我回去也无活路,你杀了我吧。”
狄二冷眼看他,听谢湘林又道:“我只有一个请求。”
“师兄若肯与我对上一剑,谢某死也瞑目。”
狄二眯起眼,沉声道:“我已很久没握剑了……”
他将长笛收入袖中,又冷冰冰地说:“你不想试试叶师弟的剑?”
谢湘林“呸”了一声,不屑道:“那个废物也配。”
狄二伸手指向他的身后:“可叶师弟已经来了。”
谢湘林一愣,顺着狄二所指回头看去。
叶辉果然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他的瞳孔已然清明,尽管还蒙着一层看不见的愁纱。
远处站着另六个人。
严有方、余露、柳叶、黄三姐、大和、刘放。
严有方一手抱着柳叶,另一手牵着余露的手。黄三姐捂住心口,大和则把胳膊搭在愣愣旁观的刘放肩上。
他们代表家人,代表朋友,代表亲情与友情。
吓住谢湘林和唤醒叶辉,这两件难如登天的事,狄二却凭一己之力做到了。
因为,他不仅曾是二人的师兄,更意味着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去。
回忆,是打开心扉的钥匙。
趁谢湘林不备,狄二反手制住他的脉门,低喝道:“你才是不配我出剑的人。”
谢湘林反应过来,明白自己已走投无路,放声惨笑道:“好,好!我不配杀你,就杀这条姓叶的狗!”
原来他竟已有一剑杀了狄二的信心。
狄二却更自信:“你或许杀得了我,可你绝对杀不了他。”
谢湘林大喝:“叶辉!”
叶辉闻声抬眼。
谢湘林的声音缓缓平静下来:“咱们便在你昨日练剑之地拼上一剑。”
叶辉茫然,一年多的颓废让他忘了许多事。就连响应狄二的召唤,也只是他下意识里仅存信念的驱动而已。
狄二淡然道:“我希望你尚有良心,别耍花招。”
谢湘林用怨毒的目光看向狄二,咬牙道:“你放心吧,我只出一剑,也只剩一剑了。这一剑后,我死。”
狄二放手,为童文感到不平:“你早该死了。”
谢湘林腾空而起,结印掐诀,那是童文在冰清宫山中结下的禁忌印式。
自韩松开灵以来,结出这一印、祭出这一招的修士,谢湘林是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
这招过后,意气风发的神剑宗掌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风烛残年的憔悴老人。他的发梢尚且乌黑,发根却已灰白。
百年寿元换来的,是化神巅峰、半步大成的修为。
可修为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接下来的这一剑。
莫晓生独下轮回,剑斩黄泉,拉回亡夫之魂的生死一剑!
剑宗的传承,在这一刻延续到谢湘林的手中。剑刃上承载着的,是谢湘林献祭寿命换来的力量,更是剑修们矢志不渝、无往不利的人格。
谢湘林的嗓音已然枯哑:“叶辉,来。”
叶辉神不守舍地走上他站了整整四百六十天的礁石。
他手中无剑,眼中无神,心中无情。
两人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