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跟着信使在山林中行了半日,两人赶到了前线的帐篷前。信使带着梦速到一个显得稍大的绿帐篷里,指着悄声与它说那正伏案的长红发男人便是桂兰王的儿子,诺兰·桂兰。
听罢梦速仔细打量一会,看出这诺兰三十来岁,很结实,一副身躯显得有力。他五官上与桂兰王很是相似,不同的是种生命力从内涌现,不会让人感到空洞。
想当初,桂兰王也应是如此吧?
信使上前去与诺兰交谈几句,取出一叠信递在诺兰手上。诺兰抬眼注意到魔狼,便询问信使,信使一一回答。等诺兰将抽屉里扎好的信封给了信使后,信使就离开了。诺兰转眼看向梦速,将目光从上至下扫过,招呼它走上来。
“那老头倒是什么人都叫得过来。”诺兰站起身绕过桌子,站定于梦速身旁。他近两米的身高让梦速不得不抬起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诺兰的眼神没有敌意,疲倦中带着镇定。
诺兰没有对梦速产生怀疑,他相信自己父亲已经提前完成了这个步骤。于是,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仗,你看你有什么法子不?”
“法子?”梦速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与诺兰的距离,“我只是一个战力,不是策划者。”
“不是?”诺兰皱了皱眉,“看来他还挺信任我的指挥。算了算了,不是也好,是也好,现在不重要。你刚来没多久,正缺套详尽的情报,幸亏我早有准备,就为了你这种人。”
诺兰转身在书架子上捻出册纸递给梦速。梦速拆开绳子简单翻阅几页,主要是一些记录。上面详尽地写了前线的时局变化和他们所遭受的问题。梦速翻到讲述敌人的几页,一眼扫过去,发现这边出现的亡灵种类明显多于奈欧之战。
“趁没到饭点,先好好看着。”诺兰说,“会有用的。”
“谢谢你的好意。我能换个地方读吗?”
“外面有几个多余的帐篷,随便挑一个就行,以后就是你的了。”
梦速道谢后离开了。
路上,它看见了些穿着重甲的马匹和一些落在地上正被人清理的马铁甲,差不多明白了这个重甲骑兵团名字的意思。等它走到一个空帐篷后,便取出诺兰的册子翻阅起来。
里面讲得清晰,梦速却皱起眉。
晚些时候,梦速从军营烧火大锅里舀出碗炖菜坐到诺兰身旁。诺兰并不介意,挪挪身子空出片草地给它。梦速一坐下,胡乱吃了几口炖菜后,便询问道:“我怎么感觉,那群魔物有意回避你们呢?”
“你也这么觉得?”诺兰挑下眉。
“那本册子就是你写的吧?你写的东西,自然想要透漏出你心中的东西。”
“呵,我以为我已经写得足够客观了。”诺兰大口吃了几嘴,起身走到大锅旁,再打了一碗菜走回来坐下。
梦速吃了口菜,含着说道:“怎么可能写出绝对客观的东西?只有事实才是最客观的。”
“嗯。”
不多时,诺兰又吃完了菜。他一扔盘子,盘子就直接掉进了木箱子里,实在熟练。
“那我就明说了。按我得到的第一手情报而言,我感觉那些魔物在等着什么东西。他们是有意地避免与我们正面冲突。”诺兰将手搭在膝盖上。
整个战局,除了魔物挑起战争那一次,它们几乎从未主动进攻过一回。偶尔的奇袭,也只是出动了一小波兵力,似乎在有意告诉北方群国,它们还在这里。而他们这些军人,倒是一直在尝试攻打,但总被防守在外。
一波波下来,虽把魔物们赶得越来越远,但还是得驻扎在这儿。每一个人心里都不安稳。他们明明杀了这么多,敌人数量却还有这么多,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如果魔物不避战,他们又能否撑得下来,撑又能撑多久?恐怖啊。
“这么说来,外患是解决不了了。”梦速说,“你也没办法啊。依我看,先把军队扎在这儿不是坏主意,但精力应当分一些给内忧。”
“群国内战,向来如此。”
“在这种节骨眼上,需要一统。”梦速说,“至少需要一个中心的领导人,而不是现在的多方制衡。”
“谁都想一统。”诺兰低声说,“他们中总会有一些人在其中搞乱。就算是真的按你说的,他们也会在其中玩些文字游戏,将颁布的指令给解读成另一幅面貌。成不了。你看了我的册子,也该知道,很多时候那些家伙喜欢耍绊子,有时候我不得不怀疑……”
“有内鬼?”
“对。”
火光照射着未化尽的白雪,一面寒冷,一面温热。
“唉,别说了。”诺兰站起身,“休息吧,别乱了心智。”他走进帐篷,梦速看见帐篷沿下方出现一丝亮光。
不过比起帐篷,梦速有更感兴趣的东西。它转头看见一帮子年轻士兵坐在篝火旁,手里拿着几门家乡的乐器,正胡乱说着些怪话。过一会,几人演奏起来,操着一副嘹亮的调子,唱起首美好的乡谣。
那声音,让人感觉在山上对喊,露珠落在青草上,云隙间传来一点阳光,照进背后的箩筐里。崇山峻岭间的溪流,蹲着洗衣的妇人,游过的鱼儿和飞走的彩鸟,循着来的一道微风。
不像是冬天,或许是春夏。不像是战争,倒像是等待他们返乡的某个人,某几个人。
“嗨。”梦速走到几个年轻人身边,“唱得很好听。”那几个士兵明显吓了一跳,但一听见夸奖,立刻就接纳了这怪异的魔物。梦速坐上雪地,静静地欣赏起这不注意技巧的调子。
又唱了一会,梦速从旁边取出一把没人使用的鲁特琴,稍稍调试下后与他们一同演奏起来。众人似乎被这新加入的魔物给鼓舞了,唱得愈发高兴,火也燃得更旺了。
“别光顾着弹,也唱两句呗。”
“呃!”梦速惊讶地一震,“不了,你们唱得更有感觉些。”
“来唱两句嘛。”
几个年轻人闹起来,梦速也只好拨动两下琴弦,专注着唱了几句。它的声音还是孩童之声,难分雌雄,高远平静,没有宏大的景致与千万联系的思绪,只是天空的云彩,干净而纯粹,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到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