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你的人是我,你有什么冲我来。”
我淡淡的望了严媚一眼。
错开她朝楼上走去。
我跟严媚的那间宽大卧室,依旧是我喜欢的中式风。
檀木家具散发着特有的淡淡清香,沉稳而大气。
我打开衣柜,里面挂着一排排的衣服,有女人的礼服和裙子,也有男人的衬衣领带和西装。
却再没有一件是属于我的。
“咱们离婚协议上都写好了,这栋别墅归我。”
严媚站在门口,双手抱胸,一脸不屑的道:“那些衣服你现在应该也穿不上了,我全都让人给扔出去了。
正好腾出地方放海海的衣服。”
我没有理会严媚,顿下身,打开放在衣柜最底层的那个保险柜。
密码录入的是严媚的生日,以及我俩的指纹。
任何一方都无法单独更改保险柜密码。
这个保险柜已经算是,我和她唯一的最后共同财产了。
可是,如今里面却空空如也。
我给她买的那些首饰,一些合同,和我放在里面的一些珍贵的东西。
全都不见了踪影。
我头脑嗡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断掉了一般。
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些首饰,我都卖掉了。”
严媚似乎有些慌张,说话变得有些吞吞吐吐:“以后,海海会给我买新的……”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些!”
我猛的站了起来,恶狠狠的走过去,将她拉到衣柜边上,指着保险柜冲她怒吼。
“我爸的那个烟斗呢?
那个烟斗哪儿去了?”
“闻名,你别那么凶,我害怕……”
严媚瑟缩着身体想要往后退,却被我紧紧拉着胳膊。
“你在干什么?”
唐海海也跟了上来。
“放开严媚,你们现在已经离婚了。
再不放开她,我,我就报警了!”
我看了一眼远远站在门口,色厉内荏的唐海海,没空理会他。
“我的那个烟斗呢?”
我瞪着严媚,手指几乎要将她保养那细瘦白嫩的胳膊掐断。
“说啊,我的烟斗哪儿去了?”
“我以为你不要了……前……前天被我扔垃圾桶里了……”
严媚瑟缩着,颤抖着,不敢抬眼看我。
我从来都不动手打女人。
可愤怒依旧让我狠狠的将严媚甩了出去。
我在她摔倒时发出的闷响声中,冲下楼,冲出了别墅。
像个疯子一样,翻遍了这个家附近的所有垃圾桶。
两天后,蓬头垢面,像个真正的流浪汉一样的我。
终于在位于垃圾填埋场的垃圾山上,找到了我翻找了整整两天的那个玉石烟斗。
只是,它已经断成了两节。
08
小时候,我家很穷。
我娘身体一向不好,靠着我爹种地养活我们一家三口。
每天从地里回来,我爹都会拿出我爷爷留给他的那个玉石烟斗,美美的吸上几口。
仿佛那么几口烟,就能让他解去劳累一天的疲乏。
那时候我总会好奇,趁他中午打盹的时候,偷偷从他身上摸出那个烟斗。
学着他的样子,点燃,闭上眼睛,面带陶醉的狠狠吸上一口。
接下便是一阵止不住的呛咳。
和我爹拿着笤帚,满屋子追着我打的惨烈现场。
我爹很宝贝那个烟斗。
因为那不仅能让他解去一天的疲乏,也是爷爷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那年发大水,我们家的谷子全都被水泡了,最后穷得连饭也吃不上。
正好有古董商人来了我们村,我爹犹豫着几次拿出那个烟斗。
连价格都已经讲好了,最后依旧没舍得卖掉。
那一年,我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趁着天还没黑,跟我爹我娘漫山遍野的挖野菜。
用来当做充饥的粮食。
直到后来,我娘的身体渐渐好了些。
可以进城给人当保姆补贴家用了,我们家的生活才逐渐好了很多。
可生活,最爱欺负的总是穷苦人。
我娘的身体好些了之后,我爹却病倒了。
他得了严重的肝病,必须长期服药。
靠我娘当保姆赚的那么点钱,已经无法保证我们一家三口的生活,以及我爹的医药费。
我娘几次三番劝我爹卖掉那个烟斗,好好治病。
可我爹却坚决不肯。
对他来说,那个烟斗既是爷爷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他的精神慰藉。
医生早就不许他再抽烟了,可他却总是将空烟斗叼在嘴上。
叼着这个烟斗,即使他痛得满头大汗的时候,还能强忍住不发出呻吟声。
也就是那一年,我终于成了我们村的第一名大学生。
可我们这个贫穷的家,已经再也支付不起对我们家来说,高昂的学费了。
那天,我爹竟然主动联系了当年那个古董商人。
将那个他珍而重之了一辈子的烟斗卖了出去。
就为了给我交入学的学费。
没了那个爷爷留下的烟斗,我爹的肝病似乎更严重了。
痛的时候,满床满地的打滚。
我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想办法将我爹的那个烟斗赎回来。
可就在那一年快过年的时候,我爹肝病恶化,离开了人世。
09
我爹去了,我娘在家也没了牵挂。
陪着我,来了我念书的这座城市。
依旧是给人当保姆。
这家人姓严,是一对很善良的夫妻,他们有一对双胞胎女儿。
一个叫严妩。
一个叫严媚。
严妩是姐姐,严媚是妹妹,她俩长得一模一样。
如果穿着一样的衣服,就连他们的父母都分辨不出来。
只是,她俩从来都不喜欢穿一样的衣服。
因为姐姐严妩喜欢各种刺激的东西,桀骜而刁钻。
喜欢逃学,喜欢打架,喜欢画中浓妆,整夜整夜的泡在酒吧里夜不归宿。
每次放假,我去严家看望母亲的时候,她总会一脸嫌弃的喊我乡巴佬。
让我快滚,别弄脏他们家的地。
或者,夸张的大喊大叫,说刚买的cd机不见了。
仿佛,我就是那个被她当场抓住的贼。
而妹妹严媚则沉静如水,温柔而美好。
喜欢学习,喜欢画画,喜欢素颜,喜欢穿着棉质的百褶裙,捧着一本书坐在阳光下。
每次看到我,都会对着我温柔的笑。
甚至会假装找我帮忙解答数学题。
只为了留我在他们家,可以陪着我母亲吃一顿饭。
她们即使穿着一样的衣服,全世界都分辨不出来谁是严妩,谁是严媚。
我都能一眼分辨出来。
为了帮助姐妹俩考上大学,在严媚的要求下,严父严母请我当姐妹俩的家庭教师,我可以住在严家,每个月也可以得到不菲的补习报酬。
我很珍惜这份工作,尽管严妩从来都不听我讲课,总是捣乱不说,还总是对我各种冷嘲热讽,我都能忍。
能充耳不闻。
在我的辅导下,严妩的成绩变得更差了,逃课也逃得更凶。
好在,严媚的成绩明显越来越好。
对于严妩的变化,严父严母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这对善良的夫妻对于他们这个叛逆又不羁的女儿,只是无可奈何。
也只能将更多的希望和关注,寄托在小女儿严媚身上。
10
我将母亲给我的生活费,我在学校里得来的奖学金,以及给姐妹俩补课得来的报酬都存了起来。
舍不得给自己和母亲买一件衣服,也舍不的浪费一分钱。
严媚高三模拟测试的时候,考了全校第一。
她望着我温柔的笑,轻声对我说:
“闻明老师,我没有辜负你的辅导哦。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能不能请我喝一杯奶茶?
再送我一束玫瑰?”
我只给严媚买了一杯最便宜的奶茶,没有买玫瑰。
“你是不愿意送我玫瑰吗?”
严媚的眼神有些受伤,去依旧温柔的望着我笑。
我沉默了,缓缓垂下头。
不是不愿,是不舍得。
一束玫瑰,要一百元。
还有一个男孩给一个女孩的幸福感。
钱,我不舍得,也,同样不舍得严媚受委屈。
青葱岁月的幸福感,也需要用更多的奶茶和玫瑰来堆积。
可我,只拿得出一杯最便宜的奶茶的钱。
没有更多了。
其时,我已经在古玩店找到了我爹当年卖掉的那个烟斗。
可再买回来,对我来说却是一个天文数字。
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杯奶茶,和一束一百块钱的玫瑰花,都会让我一步步离那个烟斗更远。
“我欠你一束玫瑰。”
我对严媚说:“但是,总有一天,我会买很多很多玫瑰,装满整整一间屋子,送给你。”
“为什么不是现在?”
严媚固执的望着我,“只要你送我一束玫瑰,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考进你就读的那所大学。
我们以后可以每天都在一起。”
一时没忍住,我将我爹那个烟斗的故事,告诉了严媚。
那个烟斗的价格,对于严媚来说,同样是天文数字。
听完,她也沉默了。
严媚没说话,只是突然伸手,轻轻拥抱了我一下。
严媚走在街上的时候,被星探找到。
在星探的推荐和帮助下,她报考了电影学院,并以优异的成绩和外形被录取。
严妩高考落榜,彻底放弃了学业,每天跟她的朋友们混在一起。
我大三那年,严媚大一,已经接了她人生中的第一部戏。
女二,也因此一炮而红。
我生日那天,严媚从片场赶回来,送给我一个礼物。
一个小巧的檀木盒子。
盒子里,静静的躺着我爹曾经卖掉的那个烟斗。
她用人生中的第一笔片酬,帮我赎回了我爹的遗物。
“你以后,要挣好多好多钱,送我好多好多礼物还给我哦。”
严媚望着我温柔的笑:“记得吗?
你还欠我一束玫瑰。”
11
我和严媚悄悄的恋爱了,除了我娘,没有人知道。
精致的容颜,温柔恬静的性格,高学历,高双商。
如此完美的严媚迅速大红大紫并不是意外,而是必然。
严媚的成功,似乎是终于激发出了严妩的上进心。
她也想跻身娱乐圈。
她觉得,自己比性格内向沉默的妹妹更适合那个能恣意表现自己的圈子。
然,她俩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严妩若是真的进了娱乐圈,网友会怎么说,粉丝们又会怎么说?
严媚的经纪公司更不肯同意。
一个当红艺人,正是因为她的独一无二才会被粉丝追捧,如果再出现另一个长得一模一样,却性情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
不仅会引起粉丝反感,甚至还会导致严媚的粉丝群塌方。
不难想象,社会上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负面新闻。
可严妩又实在是太想进娱乐圈了,每天苦苦哀求严媚和父母。
最后没办法,严媚心软,让严妩以她替身的进了娱乐圈。
替她参加那些以前一直拒绝的综艺娱乐节目的邀约。
没有想到的是,严妩竟然做得很好,甚至比严媚自己参加综艺娱乐节目的时候做得都要好。
如果说,严媚是天生的戏骨,演技炸裂到能演好每一个角色。
那么严妩,就是天生的综艺女王。
从小混迹在于各种场合的严妩,以她刻意表现出来的高情商,让严媚从演技派女王变成了流量女王。
这个结果,不仅让经纪公司意外的同时,也十分庆幸。
严媚同样的,既意外也高兴。
私下里,严媚将所得的所有收入都交给了她的爱人闻明。
甚至开始考虑,将严媚这个身份交给严妩,自己渐渐淡出娱乐圈。
为了爱人洗手作羹汤,成为闻明身后的女人。
做回一个普通女人。
12
然而,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
还不等严媚跟严妩商量,还不等她淡出娱乐圈,就出事了。
去片场的路上,严媚的保姆车突然出故障,刹车和方向盘同时失灵,连车带人,落入了悬崖下。
当场车毁人亡,闻明赶到的时候,只见到被烧得只剩下空壳的保姆车残骸,以及严媚被烧得面目全非,焦糊的尸体。
她的一只手紧紧攥成拳头,里头握着的,是闻明用挣到的第一笔钱替她买的那个小小的钻石戒指。
钻面并不大,甚至只能称得上是一颗碎钻,被一颗立体缠丝心紧紧裹在正中间。
不过这么一枚不太起眼的戒指,被严媚视若珍宝。
每天都戴在手上,只有拍戏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取下来,贴身妥藏着。
严媚死了。
闻明的一颗心也跟着死了。
生意做得再大,挣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义?
世界上,再没有了跟他分享成功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