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那个村庄便是我们此行的终点，也是我生长的地方。”

少年指着一处山头，信口而言。可惜姑娘没注意，少年说的是生长，而不是出生。

目之所至，一座村落呈入眼前。村庄的模样并没什么特别，远处有青山环绕，近处有流水湜湜，屋舍俨然，山水成趣。

但，还不够美。

不过姑娘并没有好意的提醒道者，反而欣然点头，以示心悦。

朝阳方兴，一行三人乘着晨风归来。归来的，既是道者，亦是旅人。

“这颗树，是我梦开始的地方。”道人指着村外那颗老树，向姑娘介绍。

姑娘回以笑颜，明眸生辉。

那是一颗柳树，柳树下隐有那年那个孩童的影子。

“这里，是我命运开始转变的地方。”走的近了，道人再次指向一条河，轻声自语。

河水轻缓，偶有鱼虾追影。而在河畔，那里曾有一个孩童险些被夺舍。

这时候，道人的语气与其说是介绍，不如说是回味。不过两位善解人意的姑娘都没有打扰他，任他细细诉说。

“那里是私塾，也就是学堂，我在那里学习了许多年，直至踏入道途。”

“那是颗老树，据说年龄比刚才那颗还大。以前这里还有条土狗，性格贪吃懒散，但总是对我摇头摆尾，一副忠义之态。其实我知道，他只是喜欢我做的饭，以及我身上异于常人的生气罢了。”

“那位是王叔，为村子尽心尽责，是一个严苛的人，不过对我很不错。”

姑娘顺目看去，发现一人正在屋外看书，当少年说到他时，仿若心有所感，同时举目望来。

少年俯身一拜，姑娘欠身一礼，读者欣慰一笑。

“村子那边是一条大河，小时候我亦常常去那里，总是幻想着河对面有什么，却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如今能轻易过去了，但却不敢轻易过去了。”

“更远处则是一片农林，那边土壤肥沃，很适合播种。”

话至此处，少年忽的一笑：“对了琚姑娘，你没种过庄稼吧。”

“没有。”

她与少年不一样，她生而见道，学而成道，拥有旁人难以想象的糟糕童年，也拥有让一般人惊为天人的强盛修为。

“做庄稼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不过认真说起来，我那时还是玩闹居多。”

“哦，到了。”

似乎这次，道人才完全收回心神，看着一间房屋，露出怀念般的微笑。

上一次回来，身旁没有其它人，唯有李子幽和一只幼狼。小幽的常识不足，体会不到他的心情，而幼狼的记忆很糟糕，糟糕到少年不愿对其诉说。

这一次不一样，这次，他有着忠实的听众，能听懂他的话语，能理解他的心情。

而他，也不负所望的正在做他想做的事炫耀。

说起来可能有些好笑，不过少年却从未做过类似的事。他的所有，他的一切，没有丝毫值得炫耀的地方。唯有这座小村，是他能够刻意向别人展示的、自己认可的事物。

门口一个老人含笑以待，一位美丽的姑娘笑靥如花，一只幼狼蠢蠢欲动，随后径直跃到少年肩头。

少年和煦的笑着，拍了拍幼狼的头，随后轻声开口，声色如珠玉入盘，干净清澈：“爷爷，我们回来了。”

……

青丘之帝悠悠一语，竟似九天雷震轰鸣，响彻云霄，直击道人道心！

“我的道里，有你……”道人喃喃自语，随后苦涩一笑。因为此时他终于发现，自己道心……从未种魔……

大妖眼中透露着复杂，随后化作一口悠悠轻叹。她承认，她的确曾对这名儒者施展过魅惑之术，不过她只是希望儒者眼中能有自己，可却没想到，自己已深入对方道中。

儒者沉默良久，女帝亦沉默良久，久到湖畔吹来一阵清风，道人眼中的涣散才随之湮灭。

清风徐来，水波方兴，湖水涟漪不散，余波成韵。

这时，一直注视着儒者的女帝陛下，陡然发现对方的眼眸里，泛起的阵阵涟漪。

不是湖水的倒映，而是儒者的神魂意识。她本是天妖，看的自然比别人多。

“这是在……”烟如织发现这奇异的一幕，不禁低喃：“试图磨灭与我有关的回忆？”

渐渐的，儒者眼中恢复清明，涟漪散尽，露出一张倾世美颜。而儒者，此时也恢复温文儒雅之态，对着眼前的丽人俯身一拜。

“劣者张逸虚，见过陛下。”

女帝看着对方眼中的自己，一时怔了神。因为儒者并没有忘记自己，可为何还这般作态？

念及于此，女帝不禁皱眉一怒。自欺欺人之辈，又意欲何为。

而此时，儒者也起身轻语：“陛下的身影，我抹不去。”

道人眼神干净清澈，但却说了谎。不是抹不去，而是不愿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