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点都不难过,你信吗?”我看着大哥问。
“你真的不难过?三弟对你那么好,你一点都不难过吗?他快要死了,他快要死了呢!”大哥说着说着哽咽起来。
“不难过,我不仅不难过,反而替他高兴,你也看到了,他已经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了,已经活不了了,那还不如少受点痛苦呢,现在他终于要解脱了,再也不受那该死的食道癌的折磨了,他的家人也不用跟着难过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我看着大哥说。
“你还替他高兴?你难道没看出来他是多么想活下去吗?他不想死呀!你不知道吗?”大哥终于哭出了声问我,他说的是三弟也说的是我们自己。
“我知道,难道他不想死就不死了吗?就算他不死,那种被痛得死去活来的无以言说的痛苦还有那无尽的饥饿,那种绝对的饥饿我们感觉不到的,但我们平时是有过饥饿的感觉呀,那种饿的感觉我们都受不了,更何况比那难受还要痛苦千百倍的绝对的饥饿呢?”
“是呀,走了也好,再也不受那该死的食道癌的折磨了,再也不会挨饿了,再也不会痛了,他家里人再也不用为他去四处拉饥荒了,这是好事,这是好事,你是对的,虽然都想活,但死比活受罪好,都解脱了,解脱了,是好事,我哭什么呢?我该替三弟开心呀,你说是不是?”大哥说这话时眼泪已经收回去了。
“是,这就是命,不认不行,接受就好了,谁让他得了食道癌呢!我们将来也是一样的,他现在的痛苦就是我们将来的痛苦,也许痛苦会轻一点,毕竟我们不会被饿死,但终归逃不脱一个痛字,所以我们要想得开,活着时就开开心心地活着,想吃就吃,想玩就玩,想做什么事就赶紧去做,毕竟我们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个先来,不让自己留遗憾就好了。”我看着远处空蒙的天空说,今天的天不通透但很明亮,灰白色的天空不像铅灰色的天空那么阴暗低沉让人感觉到压抑,它仍然像蓝天一样给人以高远的感觉,比蓝天多了一份神秘和宁静。
“我跟他的结果更像,我到最后也是吃不了什么东西的,也是饿死痛死的下场。”他淡漠悲观又绝望地说。
“你又对号入座了?要放弃吗?你要是放弃的话,你身体内的癌细胞会笑话你轻视你的。”我看着大哥说。
“二妹,你放心,我不是懦夫,我不会对癌症投降的,虽然我最终是打不赢它们的,但我不会束手就擒,我还要断续和癌症战斗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大哥看着我坚定地说。
“那就好,三弟虽然快要走了,他走后,你也不是孤军作战,你还有我陪着呢,我们会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的。”我笑着对大哥说。
“二妹,你现在真的变得坚强了,真有种有百毒不侵的感觉了,这很好,你很有可能就是那极少数战胜癌症的幸运儿,癌症这玩意就怕什么都不怕的人。”大哥鼓励我说。
“不只是我,你也是那极少数人之一。”我笑着说。
两天之后就收到三弟去世的消息,我和大哥都去送了三弟最后一程,我们看着他被冰冻过的脸更加的干瘦腊黄了,颧骨高高地凸起,好像能看见骨头似的,他的脸只剩下一张皮紧紧地绷在脸上,脸颊也已深深凹陷下去了,原来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了,眉毛也恢复了原有的形状,好看的剑眉不再像一条扭屈的爬虫附在他的眉骨上了,嘴唇和眼睛都是微闭,双手也干枯地叠放在胸前,他好像在睡梦中想着一件很重要而且已解决的事一样,睡得安祥但还有念想,还不能了无牵挂地走一样。
我们从三弟的葬礼回来后,大哥的情绪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在那个癌症群里发过言了,原来那个开朗健谈自信从容的男人消失了,最后他还退出了癌症群,虽然大哥退了群,但那个群里每天仍然活跃,充满活力,每个人都在诉说着自己的抗癌经验和人生感悟,谁的离去都不会对这个群产生任何不利的负面影响,他们都想活下去,希望在这里可以找到对自己的病有益的好消息,每个人都活在自己虚无的世界里,并在其中找到活下去的动力和乐趣,大多数健康人对得了癌症的人实际上还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表面的大方和接纳并不代表内心的认同,所以这个群很有存在的意义,他们在这里与同病相怜的人一起随心畅谈,诉说着自己的悲喜和家庭里的琐事,在外面得不到的认同和理解在这里都能得到,能得到真心的安慰和开导,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人与人是那么的真实,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声说出自己心里的真实感受,在这里你再不合理的要求都会被人理解,感同身受在现实世界里不能实现,但在这里却可以将别人的感受真真实实地感受一遍,任何感受都只有自己经历过才能明白其中况味,而癌症就是他们共同的经历。大哥虽然退了群,但我还是在群里呆着,我从来没有发过言,没事就进去看看他们的发言,现在相对他们而言我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我不用为钱发愁,不用为丈夫的脸色而不高兴,更不用因钱而被家人嫌弃,更不怕被家人抛弃在医院而无人问津,能从他们的言谈中找到生存下去的智慧,也能从他们的痛苦中获得整装待发的能量,我能在他们对生活对家人的态度及家人和生活给他们的反馈中得到安慰,我跟他们比起来我是幸运的,我有家人的爱及足够的钱去医治自己的病,而这里面有不少的人还只能从这些同是癌症患者的病人身上找到慰籍,家人因高昂的治疗费用和严重的精神内耗中慢慢失去耐性而变得冷漠麻木,有的人在无可奈何中消极等待死神的降临,有的人在积极的治疗中看到生的希望并鼓励别人也去积极治疗争取活更长的时间。自从大哥退群后,这个群里就很少有新人进来,这个群里的人越来越少,我想这个群最后也会像癌症病人一样无声地消失在这个世界里,就和其它的事物一样消失得无声无息,在这个喧嚣嘈杂世俗的世界里引不起任何声响一样,就像尘埃天天都飘浮在空气里被人吸进身体里,但是没有人在意过它的存在,除非这些尘埃引起了他们的身体不适时,才会稍加注意并被嫌弃。等事情一过,一切又都恢复如常。
情绪每个人都有,但能控制情绪的人很少。我们的态度直接影响我们的情绪,情绪又反作用于态度,这世上能影响我们情绪的因素太多太多了举不胜举,比如声音能影响我们的情绪,言语能影响情绪,颜色能影响情绪,冷热能影响情绪,温饱能影响情绪,住宿能影响情绪,环境能影响情绪,甚至花花草草都能影响到情绪,总之影响人的情绪有很多因素,但真正能对人的情绪起决定作用的,一定是由我们的生活环境决定的,我们的生活环境工作占了很重要的比例,甚至是绝对的位置,工作的好坏决定收入多少,收入多少决定生活质量,生活质量决定交际圈层,交际圈层决定上升通道,上升通道决定人的心态,心态又影响工作,工作影响收入,收入决定生活质量,生活质量影响人的情绪,所以工作的好坏决定生活的好坏,生活的好坏决定情绪的好坏,工作基本上是决定了人一生的命运。情绪的好坏直接影响身体健康,身体健康状态和心态决定生命的长度和厚度,因为只有健康关乎生死,只有生死才是人生真正的大事,这样看来人要有好的工作才能长寿。
也许是受心情影响的缘故吧,大哥的身体每况愈下,无论我怎么安慰他都不起任何作用,家人的话他更是充耳不闻,他现在越来越孤僻消极了,他慢慢地陷入他那灰暗的世界里去了,除了他自己出来,否则谁也无法把他拉出来了,就算我找他,他也很少回我,直到最后没有了他的消息。
不久之后看他的家人在他的朋友圈发布的悼念词,才知道原来那个坚强乐观积极向上的大哥也在癌症中变得消沉,最终被癌症吞噬,从此在这个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大哥的送别我没有去,不是我冷漠不想去,而是我不想再去看再去感受那生离死别痛不欲生的场面了,从大哥的离去中我终于明白,别人给的希望终是太渺茫而且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的惊扰,信心信念还是要自己给的才能坚定不移地陪着自己走完一生。
一个人的强大从来都不是由身高胖瘦来决定的,一个人的强大来源于心,只有心足够强大才是真的强大,别人给与的与自己建立的强大自信心是完全不一样的,自己在一件事情一件事情的感悟中慢慢建立成长起来的强大才是对外界事物的一种坚不可摧的一道屏障,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改变的一种内在的信念,只有这种信念才能让人在任何艰难困苦中坚持下去的精神力量,也只有这种坚定的信念才是自己遇事后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人最终的依靠始终是自己而非别人,别人只是帮扶,那怕是至亲骨肉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