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突然被呼叫铃吵醒了,睡觉时怕彼此的灯光影响对方休息,我们把床帘拉起来了。拉起床帘怕灯光影响对方是一个方面,更主要的是想在休息时给各自一个相对自由的有一点隐私的独立空间。因为床帘拉上了,所以我看不见17床的情况,只能听见17床的老伴焦急地对着呼叫铃大声说:“护士,护士,快过来一下,17床发烧了。”
“发烧了呀?”医生护士很快就过来了一边问一边测体温,估计是她用手摸了病人的额头,安慰病人家属说:“嗯,头是有点烫,你别着急,等一下看看多少度,太高了的话,吃点退烧药就没事了,化疗引起的发烧是很常见的问题。”
“时间到了吗?怎么摸着越来越烫了?”17床的老伴焦急地问护士。
“你别急,马上就好。”护士耐心地安慰着家属。
“上次化疗都没怎么发烧,这次怎么一化疗完就发烧了呢?”17床的老伴心里感到了隐隐的不安问。
“每一次都可能遇到不一样的情况,好了,哎哟,有点高,39度,先吃点退烧药,不行,再打退烧针。”医生说完就去开医嘱去了,护士又安慰了一下病人和病人家属后才走的,一会儿她又拿着药回来了,“先把这药吃了看看,如果退烧了就没事,没退的话,你再按铃叫我。”护士说完出去了,17床吃完药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夜晚特有的安宁与寂静,但那边的灯一直亮着,估计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吃完药后,17床那边就没什么动静了,一直很安静,可我的伤口却很痛,痛得我无法入睡,虽然睡觉时我吃过止痛药了,但效果并不是很明显,这大半夜的被吵醒,在这寂静之夜,我的疼痛感就更为明显了,但是我不想再吃那个没什么效果的止痛药了,我咬牙忍着,因为现在这种痛虽然很痛,但咬咬牙也许能挺过去的,我不知道我现在为什么对止痛药不敏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用了太多的止痛药了,已经产生抗药了?如果现在就不敏感了,那以后痛苦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所以现在我能不吃就尽量不吃,能忍就尽量忍,B哥说过,是药三分毒,不一定有好处,但一定有坏处,让我能不用药就尽量不用药,能扛就尽量扛,除非不得已非用不可必须要用没办法的情况下才用,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将来最坏时做最好的做准备。疼痛最终敌不过虚弱和困倦,我在疼痛中不知不觉的睡着了,17床吃了退烧药后大概没有再反复发烧了吧,因为从我睡着后没再被吵醒过。
新的一天又重复着昨天的事,儿子上班去了,侄儿早早的来了,他来时我迷迷糊糊的好像感觉到他来了,但是我没醒又睡过去了,他看我睡着了也没有叫醒我,让我睡到自然醒,这一等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因为我醒的时候液体都已经输上了。看来我睡得很死,输液我都不知道。
17床已经输上液了,他很安静,眼睛还是闭着的,从他来病房起,我就很少发现他是睁着眼的,也不知道他是在睡觉还是不想说话而闭目养神,或者他还有其它不为人知的事,反正他一天到晚都在睡觉,呕吐除外,他自从昨天打完止吐药后就没有再吐过,十一点半的样子,我们的液体输完了,他才开始输化疗药,护士说今天给他输了防止吐的药的,可能比昨天要好些,确实他今天输化疗药时,没有任何反应,他睡着很香,因为他打呼噜了。
十二点过,干妈给我们送的饭,她说今天儿子和小D很忙,没有回家吃饭,所以就由她来给我们送,她看着仍然痛苦还虚弱的我心痛地说:“你受苦了,还很痛吗?”
“不太痛了。”我笑着轻轻地说。
“你脸色看起来还很差,没有一点血色,说话也没精神,除了痛,还有别的不舒服吗?”干妈一边心痛地看着的脸问,一边用心地用手帮我理顺了我前额和两边的散乱的头发。
“身上还没什么力气,不想动。”我依然笑着弱弱地说,我不想她为我担心,身上没力气浑身发软是真的,我说不太痛那真是骗人的,痛不痛这事儿除了自己知道外,别人是没办法感觉到的,我说痛就痛,身边的人就跟着难受,我说不痛就不痛,她们心里就没压力,会因此感到欣慰并开心。我说话有气无力不是气不足,而是有气不敢用,我不敢大声说话,是因为我说话大声了,经过肺部的气流就多量大气足就会痛得出不了气。其实说自己很痛有什么用呢?说出自己的疼痛一点都不会因自己说出了真实感受就不痛了,把痛苦说出来,除了多个人或难受或同情或是看笑话外,没有什么用处。再说我讨厌别人那同情怜悯而毫无用处的目光,那目光我不知道别人有什么看法,但对我而言,它不仅不会减轻我的痛苦,反而会加重我的痛苦,那讨厌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是个快要死了的没用的可怜虫。
“你想吃点什么?你告诉我,我去给你做。”干妈看着我怜爱地说。
“什么都不想吃,没什么胃口。”我说,这是真的,不是客气推辞,我不知道这次抽积液怎么会这样?我没有一点胃口,看到吃的东西就感觉伤得很就感觉饱了,有时还有点反胃的感觉,前两次手术后虽然也是痛得要命,但并不影响胃口,当时手术完了,我还是很能吃的,但这次明显就不行了,什么都不想吃,吃什么都不香,如果不是怕侄儿和儿子担心,加上他们强行要我吃东西的话,我都可以不吃,我不知道我不想吃饭这事是因为受到17床的呕吐的影响呢还是我自己身体又出现了新的我和医生还没有发现的新情况。
“不吃东西怎么行?人是铁饭是钢,你就是要多吃点东西才行,你看你这脸色,必须要多吃点才行呀。”干妈看着我弱不禁风的样子说。
“我吃得不少了,拿来的东西我都吃了一大半了。”我笑着说。
“拿来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你还剩一半,怎么行呢?今天晚上我给你蒸点鸡蛋羹来,里面放点米酒曲、鸡内金和当归,这是帮着开胃补气血的,以前我见我父母做过,我只是看她们做过,我是没做过的,我这是第次一做,可能不太好吃,你忍着吃点,看有用不,医生又不让你随便吃药,吃吃这个试试吧,万一管用呢。”干妈看着我若有所思地说。
“干妈,不用麻烦了,我吃不下。”我一想到鸡蛋羹就想到17床吐出来的东西的样子,就想吐。
“吃不下也得吃,把眼睛闭上,让小G喂你吃。”干妈笑着说。
正说着呢,干妈的手机响起来了,原来是司机一会儿还有事,打电话催她走的,干妈是小D让她的司机送过来的,这点倒是我没想到的,她也没说,我以为她是打车来的,要知道她是司机送过来的,我早就催她走了。
“我得走了,司机催我了,他下午还有事,我跟你一说话把这事给忘记了,东西先放在这里,晚上我再来一起拿回去,你吃完好好休息,我走了。”干妈说完站起身就急急忙忙地往外走了。
这个病房里又只有我们四个人了,因为痛的缘故我也不想动,再加上17床很安静,我就更不想动弹了,我和侄儿都戴着耳机不是听音乐就是看自己喜欢的视频,他没事就在陪护床上躺着看手机,我就躺在病床上看手机。17床需要安静,所以我和侄儿连话都很少说,有需要说话的时候也用微信聊,因为我们也害怕把17床吵醒了,看他难受我们也很难受。
我刚睡着,就听见17床的家里人给他们送饭来了,看我们都睡着了,她们说话很轻,这次来送饭的大概是她的女儿或儿媳吧,听声音还很年轻,只听那个年轻的声音说:“妈,你先吃点饭,我帮你看着。”
“我不饿,吃不下。”响起一个听起来十分苍老忧愁的女声,一个夜晚就让她的声音苍老那么多,她心里的痛苦,应该不比她老伴轻,在她们这个年龄老伴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17床的老伴不像别的陪护那样话多,也不管病人是不是怕吵,一点都不影响她们大声聊天,而她,从来到现在很少说话,除非必要,她跟17床一样基本上不说话,她只是默默地陪着17床并照顾着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