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院呀？这里有专业的医护人员，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不比养老院强，养老院还要给钱呢，照顾得哪有这里好，关键是这里不仅不要钱，老人的工资自己拿着，家属还能赚钱呢，谁那么傻接回家麻烦自己。”

输完液之后，护工让我稍微躺着休息了一会儿，就用机器给我按摩，让浑身的肌肉松驰一下，之后又人工给我按了身上的一些穴位，她的手法不错，按完后整个人一下子就痛快了。

“大姐，我给你点完餐之后，能不能跟你请个假，我下午晚来一会，行吗？”她小心翼翼地问我，害怕我会拒绝。

“你有事吗?”我问

“我妈妈在下面住院，我想下去看看。”

“什么病呀？严重吗？”

“肝癌晚期。”话还没说完泪先流下来了。

“你去吧！我下午也没什么事，你不用来了，去陪陪你的妈妈吧！”

“谢谢！谢谢！我下午还是会来的，只是要晚点，我想跟我妈呆会儿。”她谢过我之后帮我点了餐就去看她母亲去了。

我一个人没事，在床上也躺了半天了，就起来在房间里走走，刚走没两步饭又送来了，吃过饭看了一会电视，睡了一觉午觉，我刚醒护工就回来了，她还真是守信，说晚点回来还真是回来了，“你怎么上来了？不是陪你妈妈了吗？”

“她又睡了。”她红着眼说。

“很严重吗？”我看着伤心的她问。

“医生说也就这几天的事了，现在她不是痛就是昏睡。”

“得了这个病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也别太伤心了。”

“都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不孝呀，我妈好几年前就说她的肚子痛，我们没当回事，她也怕花钱，就在我们老家的镇上开了点中药吃，吃了好像没事了，半年前她腰背痛得厉害，我们当地医生说是腰肌劳损和腰间盘骨刺引起的，结果吃了不少药都不见效，我就让我哥把我妈送到这里，因为我在这里上班的原故，方便找医生看，经过检查后发现是肝癌晚期并已转移。”她说得很伤心。

“这也不能怪你们，癌症的伪装性本来就很强，容易被误诊而耽误治疗，这病一般检查不出来的，检查出来大多都是晚期了，所以你也别太自责了。”

“如果我妈最开始腹痛时，我就把她带到这里来检查，也许能检查出来，说到底是因为穷，没钱，我们怕花钱，耽误了的，我妈刚才醒来时吵着要回家，说她不想死在医院里，更不想我们再花冤枉钱。”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我哥说他去找车，如果能找到的话，明天就回去。”

“也行，尊重老人家最后的选择是对的，得了这个病，只能这样了。”我说着眼泪也出来了，一半是为她伤心，一半是为自己伤心。

“如果我哥今天找到车的话，明天我就不能来陪你了。”

“你的事更重要些，我没事的。”

“她们会另外安排人来照顾你的。”

“我知道，现在我也没什么事，我能去看看你的妈妈吗？”

我们刚走到肿瘤科的楼下，就碰到一个人盖着白床单从电梯里推了出来，后面跟着痛哭流涕悲痛欲绝的亲人，刚走到楼梯口又碰到烧纸钱的人在那里边哭边烧，又有一个癌症病人死了，记得爸爸住在肿瘤科时，也是几乎天天死人，有时一天死好几个，那痛苦的哀嚎声痛哭声还有鞭炮声就没断过。如果你要问哪个科死人最多那一定是肿瘤科，哪个科最悲惨也是肿瘤科，哪个科最痛苦还是肿瘤科，哪个科流的眼泪最多依然是肿瘤科，哪个科让人闻之色变仍然是肿瘤科，肿瘤科名副其实的死亡科。

还没走进病房就听见一个衰老而痛苦的声音在哀嚎，“哎哟——哎哟唉——我求——你们了——让我——死了吧——”

“妈——妈——”护工急忙跑到床前，拉着她妈妈的手，问她哥，“给妈打了止痛针了吗？”

“打了，才打了没两分钟她又痛了，我也没办法呀！”

“你再去叫医生给她打一针呀。”她心痛地哭着说。

很快她哥回来说:“医生说不能再打了，最少还要再等两小时。”

同病房的病人凡是能动的都出去了，不能动的只能安静地躺在床上像听自己的丧钟一样绝望，他们明白这一幕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

“哎——哟——唉——哎——哟——唉——”她不停的反复的撕心裂肺地叫着，让听着的人肝肠寸断心胆俱碎。她母亲抓住她的手，指甲已经嵌进她手背的肉里，血都已经流了出来，她别无办法只是流着泪叫着她的妈，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手背的痛，用另一只手理着她妈因汗打湿了的散乱头发。

她哥又跑去叫医生，医生看了也没办法，讲了连续注射的危害，又把止痛药换成了吗啡，针一打，老人家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这一波疼痛已让她精疲力竭，很快她就昏睡过去了，护工的手已被她妈妈捏成青紫色了，指甲掐破的地方流出来的血都成黑色的了，医生给她做了简单的消毒处理后，她又回到她母亲的病床前，对她的哥说：“这么痛还怎么走呀？”

“让医生给她开止痛药吧！车我已经找好了，明天我们必须要走了，要不然就回不去了。”他哥也流着泪下了最后的决心。

他们正说着，医生过来问他们：“你们决定要走吗？”

“对，要走，我妈她坚持要回老家，我们就如她的愿吧。”

“要走多久？”

“大概一天半。”

“那行，你们过来拿单子去药房把出院的药给拿了吧。”就在这时，她妈妈又被痛醒了，又开始悲惨地叫了起来。

“医生求你了，给她再打一针吧！我们只希望她不要再痛了。”

“好吧，你们找好了车的话，过来签完免责说明书后，拿了药最好现在就走，出院时间我开在明天，出院手续她回来上班时再办都可以。”

看来她母亲是熬不过这两天了，因为护工跟医生熟，所以让她尽快动身，要不然有可能回不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