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再次笼罩郢都时,叶阳站在典客署最高处的观星台上。
远处楚宫灯火次第亮起,宛如他布在棋盘上的星辰。
夜风送来林婉常佩的杜若香,他望着银河间渐明的危宿星,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那抹白衣倩影此刻定在百里外的观星阁,为他掌中的星图再添一缕辉光。
云梦泽的雾气漫过三重宫墙时,林婉正在燕国观星阁顶层的露台晾晒星图。
青铜罗盘突然发出清越鸣响,七枚玉衡珠齐齐指向南方危宿。
她葱白的指尖拂过新绘的二十八宿分野图,当看到代表楚地的翼轸二宿间腾起紫气,唇边梨涡盛满了暮春的晨光。
"快取竹叶青来腌渍。"她提着月华裙匆匆穿过回廊,发间玉步摇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欢愉。
庖厨里新蒸的雕胡饭正飘着清香,案几上整齐码着叶阳最爱的蜜渍棠棣、椒盐麂肉脯,还有用冰鉴镇着的樱桃醴——那是她照着夫君说过的"现代冷饮"之法,将牛乳与果浆凝在铜鉴中反复捶打而成。
侍女捧着漆盒过来时,正看见太子妃踮脚去够梁间悬着的腊肉。
林婉耳垂的明月珰晃出一道银弧,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九转玲珑镯:"这熏鹿腿要撕成细丝,等殿下回来煮汤饼..."她忽然顿住,望着南方天际渐散的紫微垣光晕,将还带着体温的玉连环塞进装蜜饯的漆盒夹层。
千里之外的郢都,楚王宫阙的晨钟惊起满城白鹭。
叶阳跪坐在蟠龙纹茵席上,看着楚王将赤璃璜重重按在《燕楚盟书》的虎符印记处。
老君王指节敲打青铜案几的声音突然凝滞,目光如炬地刺向庞统怀中露出一角的《燕国水利考》:"太子说引漳水入蓟,就不怕重蹈郑国渠覆辙?"
"哗啦——"庞统展开的桑皮地图突然被穿堂风卷起,绘着等高线的蓟城地形图在半空舒展如鹤翼。
叶阳按住翻飞的图卷,指尖点在用朱砂标记的永定河故道:"我燕国工匠新制的水力连机碓,可比郑国当年用的耒耜快二十倍。"他从玄端深衣中取出一枚青铜构件,机括转动时带起的水雾在晨曦中折射出虹彩。
典客署东厢的熏香还未散尽,林婉备好的漆盒已通过八百里加急送至郢都。
叶阳解开缠着杜若花枝的丝绦时,九转玲珑镯突然从蜜饯堆里滚落。
他摩挲着镯身上新刻的星象纹路,突然对着阳光转动——微雕的危宿星图中,竟藏着林婉用发丝般细的笔触写的"郢都水位降三尺"。
"凤雏先生请看。"叶阳将玉连环扣在青铜构件上,严丝合缝的机括声惊动了檐下筑巢的雨燕。
庞统麈尾轻扬,望着地图上被朱笔圈出的云梦泽支流笑道:"原来太子妃早算准了楚王会问及水文,这星象示警倒是比司南更精准。"
暮春的雨丝飘进楚宫明堂时,楚王正在把玩那枚精妙的青铜齿轮。
老君王突然将酒樽重重顿在案上,琥珀色的兰陵酒溅湿了《燕国水利考》的边角:"三日后春祭大典,太子若能在云梦泽畔说清"等高线"的奥妙..."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叶阳腰间的错金剑,"寡人就让令尹带你去看看楚国最大的水闸。"
玄甲卫掌灯时分,叶阳站在典客署最高处的观星台。
他手中林婉绘制的星图与郢都城防图重叠,银河恰似永定河般横贯北天。
当危宿星辉映亮青铜齿轮的齿槽时,他忽然想起离燕前夜,林婉指着星图说过的话:"楚地多泽国,水利即人心。"夜风卷起他袖中的蜜饯香,百里外燕国府邸的雕花窗后,某个温婉身影正对着星象仪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