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回想,大概是两种都有。
那个时候起,于他而言,江知渺在他心里已经有别于其他人了——
其他人是同学,江知渺是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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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有点像骨裂啊。”医生轻皱着眉,用钢笔笔杆点了点X光片上那道疑似细小裂缝的痕迹,“不过也不是很严重,不用打石膏,就是这只手先别用了啊,晚上记得冷敷消肿……”
说着扫了眼褚珏腿上的石膏,后知后觉,“你是不是上周五刚来过?”
褚珏:“……”
江知渺:“……………………”
医生:“嘶——你这种情况还是坐轮椅吧。”
“好!我去租!”江知渺像是领了圣旨,拔腿就要走。
褚珏用头发丝都能想到,他要是坐着轮椅去学校,不出一节课,这轮椅就能被柏翮那孙子拿走当龙椅。
“不用了,我拄拐。”他出声。
江知渺扫一眼他已经有点肿起来的手腕,“你这手怎么拄……”
“你过来,”褚珏臂弯勾住江知渺的侧颈。
男生劲瘦的小臂虚虚悬在她肩头,略略凸起的青筋纹路延伸至腕骨,隐没进有些红肿的手腕。
“不对我负责吗?”
倏忽间,混杂着消毒水的空气中掺入一丝难以察觉的清冽香气。
像是被薄阳晒过的白衬衫,好像有某种能抚平内心褶皱的魔力。
褚珏的声音不大,语气也没什么起伏,落到她耳朵里,偏偏勾起一阵涟漪。
坐在对面的医生眉心舒展,投来的目光意味深长。
嚯鹅——姜还是小的辣。
遥想当年,他们那一代还是太含蓄,要是有现在的年轻人这么会,没准他能再早个五六年泡到他老婆。
诊室外纯白的走廊尽头,两道身影交叠。
褚珏右手抄着拐杖,左手抄着江知渺,面无表情地艰难前行。
但如果柏翮在场,一定能看出来他现在心情还算不错。
反观他怀里的女生,脸色不甚好看,眉头紧锁,似乎在窝囊和生气之间选择了生窝囊气。
原来褚珏说的负责就是要她当一根好拐杖。
江知渺刮了眼那根和她肩膀高度差不多高的拐杖,认命地干笑了两声。
“你有这么高速运转的人肉拐杖进入你怀里,记住我给出的原理小的时候,就是研发人,研发这个东西的原理是……”
女生小嘴开开合合,嘴里念叨着不成句子的混乱话语,褚珏一个字都听不懂,只是静静看着她脸颊的肉肉随着开口的动作动来动去。
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九点,第一节数学课已经结束。
云翳散开,流光倾泻下来,女生的刘海被清风拂过,精致又有点圆钝的眉眼被光影刻画得鲜明,远比路灯下更鲜活有生命力。
恰逢老班打来的电话,江知渺汇报完这边的情况后,班主任老蒋在挂电话前似乎说了什么,褚珏眼看着那双晶亮的眼眸逐渐失去光华。
约莫两秒后,江知渺抬头看他,毛绒绒的小脑袋蹭得他胸口有点痒,“褚——珏——”
“老六判错卷子了,我数学月考又没及格——”她呜咽一声,“今天食堂有可乐鸡翅和糖醋小排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被老六留下补习啊啊啊啊啊啊——”
她扬天长啸,上身的重量几乎完全压在褚珏身上,约莫忘了自己现在是根拐杖。
反倒是褚珏一声没吭地稳着她。
几秒后,从来奉行节能主义的他,破天荒的给自己找了个小麻烦。
“那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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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江知渺不会知道,男生没有度数的镜片下,墨色的瞳仁里倒映着的全是她的脸。
那天她叫他名字的声音,褚珏的心脏比耳朵先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