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穿过这条窄长的巷道过程中,他还时不时地跟一些路过的人打招呼,这是曾经那个顾长安的固有习惯。
毕竟住在这个片区的人,几乎都找他那位姥姥医治过,他与这些人也算熟络。
出了这条阴暗的巷道之后,又接连拐了好几个弯道,他便来到了一座破落的院落门前,说是院落门前,实际上根本就没有门,只是在院落的出入口放了一排破败不堪的栅栏挡了一下。
破败的院落里面有三间盖着茅草的草庐呈品字形错落,一侧还有一块种着一些草药的洼地,院落四周都是一米多高的土黄色土墙,这是专门修砌的,晴天的时候用来晾晒草药。
“姥姥,姥姥!”
进入院落,他像往常一样,习惯性的喊了两声。
院内没有任何回应。
对于这样的场景,他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他那位姥姥虽然已经一大把年纪,腿脚都不太利索了,但是往外跑的时间却比待在这座院落的时间还要多,有时候一走就是好几天,甚至十几天都不回来。
有关这一点,他曾问过他那位姥姥好几次,但是他那位姥姥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任何原因,后来他索性就不再问了。
院内的三间草庐,“品”字形上面的那间,也就是靠近里边的那间是用来休息睡觉的,“品”字形下面的两间,左边那间是存放草药的,右边那间是吃饭兼给人医治看病的,这个时间如果他那位姥姥还在院内的话,只会待在“品”字形下面右边那间草庐。
他径直走向这间草庐,推开微掩的木门,里面果然没有人。
不过下一刻,他的眼睛本能地亮了起来。
因为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已经严重包浆的木桌上放着一个粗糙大碗,粗瓷大碗还用一个晾晒草药的笸箩盖着。
看到这一幕,他顿时口齿生津,下意识地咽了一把口水。
要知道,他在那面峭壁上攀爬了一天一夜,消耗巨大,再加上又一直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这也是他这么急着往回赶重要原因之一。
他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到了那张严重包浆的木桌跟前,迫不及待地掀开盖着粗瓷大碗的笸箩。
“是酸菜宽面!”
下一刻,一股酸爽的气味再次让他忍不住吞了一把口水。
眼前这碗酸菜宽面虽然已经没有一丝热气,完全坨了,但是他却毫不在意,甚至已经顾不上去一旁拿筷子了,直接上手。
只是两三分钟的时间,满满一大碗已经完全坨掉的酸菜宽面就被他全部灌下了肚子,在放下那个粗瓷大碗的之前,他很自然地伸出舌头,将粗瓷大碗内侧残留的汤汁和几片粘在大碗内侧上的酸菜一并舔食干净,甚至还不忘将刚刚用来抓面的那只手添了一遍并将这只手的五根手指一一吮吸了一遍。
由于吃得实在太过着急了一些,他刚一放下手中那只粗瓷大碗就忍不住打起了饱嗝,一股酸菜的酸爽之气直冲脑门。
不过这个时候他非但没有一丝嫌弃,反而微眯着眼睛,一脸享受。
他将那只沾过面汤没有被他舔舐干净的手掌放在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上随意擦了擦,正准备转身前往里面那件草庐找一身干的衣服换上的时候,却突然注意到,这张严重包浆的木桌的另一侧竟然放置着一张泛黄的纸条。
纸条用一个粗瓷大碗压着,边上还放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布袋子。
这张严重包浆的木桌虽然并不大,但是刚才他所有的注意力和精力都放在了那碗酸菜宽面上,没有注意到这张纸条也很正常。
看到这张泛黄的纸条以及纸条边上那个脏兮兮的小布袋子,他便知道,他那位姥姥定是又出远门去了。
果不其然。
他拿起那只粗瓷大碗,抽出那张纸条一看,上面简洁明了地写着:“外出半月”四个娟秀的蝇头小楷。
说实话,对于他那位走路都有些带风的姥姥竟然能够写出这等娟秀的蝇头小楷,他也是有所保留的,在他看来,书写这种娟秀字体的人一般都是一些较为年轻的大家闺秀。
不过这时候他根本没有心思欣赏这几个娟秀的蝇头小楷,他放下手中这张泛黄的纸条,赶紧打开那个脏兮兮的小布袋,将里面的铜板一骨碌全部倒出。
他仔细数了一遍,竟然只有三十六个,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日子,平均到每一天他连三个铜板都不到。
他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要知道,在大明王朝的这个时候,普通人的一天,就算只是购买米面也得花销四五个铜板。
换句话说,他那位姥姥给他留下的这点钱,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就算他再怎么精打细算、省吃俭用,每一天也得饿肚子。
不过这种事对于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了,毕竟他那位姥姥对他一向吝啬、苛刻。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他那位姥姥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姥姥,只知道自打他记事起就一直跟着他那位姥姥。
他那位姥姥虽然从来不会训斥他,更不会对他动手动脚,但是要说对他好嘛...似乎又谈不上。
在他的印象中,他那位姥姥一边给他提供衣食住行,一边又毫无节制地限制他、使唤他,有时候他一连好几天都睡不上一个安稳觉,与其说他与他那位姥姥是亲属关系,还不如讲只是互惠互利的雇佣关系。
不过有一点却又很奇怪,那就是当他真正遇上危险的时候,他那位姥姥对他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样,那种发自内心的焦急和关切可是实实在在的,根本装不出来。
有关这一点,他始终想不通。
还有,他对他那位姥姥几乎一无所知。
他那位姥姥从来不会跟他提及自己的事,即便他多次询问,他那位姥姥也从来不会告诉他,所以直到现在,他也只是知道,他那位姥姥跟他一样姓顾,至于其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过这些对于眼下的他来说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毕竟他已然不是曾经那个顾长安了,就算他那位姥姥真的是他的亲姥姥,现在也不是了,至少不全是了。
既是如此,他便不可能像过去一样与他那位姥姥继续生活下去,眼下趁着他那位姥姥不在,他正好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由于某些记忆的缺失,他虽然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这样一个早已成为历史的封建王朝,但是他相信,以自己所掌握的那些东西,再加上曾经那位顾长安的完整记忆,在这样一个封建王朝,应该不至于混得太差。
不过他虽然已经下定决心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却不能心急,因为如果真的有人在暗中跟着他,想要查明他的身份,确定他在那片树林中所说的话是不是实话,至少也需要一两天的时间,在这个时间内,他绝对不能离开。
意识到这一点,他长呼了一口气,将刚刚倒在木桌桌面上的所有铜板又重新装进那个脏兮兮的小布袋里,然后转过身,朝着最里面那间草庐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