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啊，这孩子家里没人了，明年要高考，裘力让我帮忙照顾些日子。”齐梅答。

邱朗朗没再听到爷爷的声音，他吸吸鼻子，转回来，哝哝开口：“爷爷，吓到你了吧，我就是......就是觉得看见您很......”很什么呢，眼眶又涌起热意，他缓了缓，道，“很有缘。”

“是呢！”齐梅接道，拉着邱朗朗的手坐到老人身边，“姑第一次看见你也觉得可亲呢！”

正说着，李慧挑帘进来，见到来了个陌生人也只淡淡扫了一眼，将泡好的茶放在爷爷手边。

邱朗朗身子弹了下，一声“慧慧姐”几乎脱口而出，他顶住舌尖堪堪将话咽下，冲李慧略一欠身。

他和李慧原本年纪相仿，都是在爷爷身边长大的，而且李慧因为长辈的原因，从小就懂手语，两人的交集自然就更多。可如今，却相见不能相认。

李慧自小性子就淡淡的，带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外人都觉得她和爷爷不亲，其实，爷爷最离不开的就是她。

邱朗朗看着李慧的背影离开，好半天才收回视线。

为了调节气氛，他冲爷爷挤出个笑，瞥到旁边小案几上的封面，问道：“您在诵什么经呀？”

爷爷似是想起什么，眼睛划过一瞬亮光，侧身抄起那本薄薄的小册子给邱朗朗看：“地藏经，下午还给你回向来着呢！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你齐姑姑说是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了？”

“都好了，佛菩萨和爷爷保佑！”邱朗朗笑着答，然后他岔开话题问，“爷爷，我明年就高考了，您说要是想求学业功名啥的，该拜什么菩萨呀？”

爷爷果然立时来了精神：“那当然是文殊菩萨，送大智慧！”

“哦——”邱朗朗恍然地点点头，又问，“齐姑姑说咱们这有个柳树公公也灵的，您知道在哪儿吗？”

齐梅一挺身子，刚要说话，被邱朗朗的手悄悄按住膝头。

“你来的时候没看见？”爷爷的声音大起来，“就村口那棵大柳树啊。”

“哦——”邱朗朗“醒悟”，“那我明天先去拜拜柳树公公，文殊庙咱们这附近有吗？”

“有啊！”爷爷坐直了些，“后山南坡半山腰那个清泉寺，就有文殊菩萨金身，香火可旺！”

邱朗朗笑眯眯听着，忽然凑近些小声问：“那改天爷爷带我去一趟？”

老人脖子梗了下，端起茶碗喝了口，看看齐梅，竟然点了头。

邱朗朗笑了，又陪着爷爷闲聊了会儿便起身告辞，他很想像往日那样拇指贴唇，用手语和爷爷道晚安，很想用那样的方式告诉爷爷，您这么多年的诚心佛祖真的听到了......

如果说这世上真能有人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魔幻深信不疑，那这个人一定是爷爷。

但爷爷年纪太大了，禁不起这样的心神震荡。况且，对于相信因果轮回的人来讲， 肉身不过是表象，所有的“不可说”也许......本不必说。

回家路上，邱朗朗想知道大伯一家的现状，于是试探着问齐梅：“爷爷现在是跟那个姐姐住吗？”

“嗯啊，之前是和大姑住，大姑走了以后就是李慧在一直照顾爷爷，今天没看见张怀，就是李慧的丈夫，他也在矿上做，挺忙的。”

“那大伯家呢，住的近吗？” 邱朗朗明知故问，大伯裘望东家的宅基地在村西头，早年间就不住了，一直雇人看着，只偶尔在年节里回来转上一圈。

“他们家住市里，大别墅。”齐梅的语气里明显带上些情绪，“除了雨晴丫头时不时来看老爷子，别人也就逢年过节回一趟。”

邱朗朗轻轻点了下头，心下计算，雨晴现在应该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姑娘了，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这一天的情感浓度超标，邱朗朗躺在旧日的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他拿出手机，逐个翻看里面的app，想熟悉一下旧日习惯和与同学们间的沟通细节。

微信和Q里的联络人少得可怜，且只过分严肃地备注了全名。除了他和董岱筹、邓臻的三人小群，邱朗朗几乎没在其他群里发过声，就连和父亲以及妹妹间的对话，也都只有寥寥几个字，仿佛对生活里的一切都兴趣缺缺、漠不关心。

倒扣手机，他对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悄然叹了口气，不确认自己是否能顺利融入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