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慢慢噘嘴,明显不爱听,可邱朗朗还是继续耐心叮嘱道:“虽然唐叔和唐逸轩都护着你,但他们家是刘婶说了算。咱交的那点饭钱不够在人家当大小姐的,凡事得有分寸。”邱朗朗停顿片刻,再次试图劝说,“要不……还是去住校吧,哥会常去看你的。”
女孩别过脸不出声,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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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飘落,邱朗朗一仰头,一滴雨落在了眼皮上,他忽然想到什么,看向邱慢慢,口吻略沉:“不许问唐逸轩要钱花!”
小姑娘的眼眶立刻就红了,瞪着邱朗朗低吼:“爸才走你就凶我!你以前什么都依着我的!现在就只知道吼我!”
邱朗朗额角一抽,张着嘴却无言以对,几个深呼吸后,他放缓了语调:“坚持到考试结束吧,等一放暑假哥就去找份全职工,到时候手头就宽裕了。”
雨滴渐大,邱朗朗撑开伞罩住矮了他半个头的妹妹。
女孩瘪着嘴,渐渐平静下来。半晌,她看一眼邱朗朗,低下头,然后又瞥来一眼。
“想说什么,说。”邱朗朗皱眉,一向自认圆融平和的性子也被邱慢慢这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弄得有些不耐烦。
记忆是相当客观的东西,恕他无法继承下哥哥对妹妹的全部情感。
他知道这样对邱慢慢不公平,但也正是因为站在一个更客观的视角,他得以窥见女孩自私甚至冷漠的一面。他希望通过自己的言和行,让邱慢慢意识到,人生总有不如意,要学会积极、顽强地去面对,不能把一切视为理所应当,更不能把希望都系在别人身上。
至少,他们身体健康,没有任何残缺。而除此之外的一切,选择决定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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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的银灰色五菱从远处开过来,邱慢慢终于问出口:“爸的卡里真没给咱们留点钱吗?”
邱朗朗一怔。不得不说,这丫头还是挺了解邱瑞泉的。也许,她早就在日复一日为自己争取利益的过程里,吃准了父亲的宠爱和纵容。
但随即,他皱了下眉,觉得自己这样揣测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姑娘实在太狭隘,但是银行卡里的钱来路不明,在确认安全之前坚决不能碰。
“没有。”他断然摇头,“爸前几天还问张姨借过五百,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她。”
车靠边停住,邱朗朗拉开后箱的推拉门,而邱慢慢头也不回地坐进了副驾驶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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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朗朗望着幽暗深沉的山坡,有些茫然,不知该拿这个妹妹怎么办。
他借口还要去趟派出所,在老城区向唐军告辞,将雨伞悄悄放到妹妹手边。
下车时,云层破开几个洞,似要放晴,路面的小水坑偶尔倒映出半片蓝天。可没等邱朗朗走到家,老天爷又突然变了脸,多亏齐姑姑给他做的“雨帽”,邱朗朗到家时只有外套微微泛潮,脑袋很干爽。
之前他从橱柜里翻出来一包动物饼干,随便吃了几块后,开始给房间做大扫除。
邱朗朗站在房子中间环视四周。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真的很容易就可以被擦抹干净——肉身消逝,旧物成灰,名字被从户口本上勾去只需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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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桌上的芦荟没能缓过来,又或许,它早已枯死,只是父子俩都不愿承认。邱朗朗脑子里有一幅画面:男人弓着背,面对着它饮酒,一人一草呆望、等待,他一时有些分不清这是记忆,还是想象。
他不知道邱瑞泉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凭借死过一次的“经验”,他明白,在死亡面前,没有人能做到毫不迟疑。
绝望和希冀在内心撕扯、较量,直到某个瞬间,一方胜出。
邱朗朗长长呼出口气,将几件还不错的炊具和日常用具打包装袋,拎着去了隔壁。
拒绝了张云留饭,又客套了两句,他笑着挥手告辞,并帮忙带上了房门。
转身间,看见自家门口站着个男人。
男人逆光而立,隐约显现出身型轮廓。
然而,只这一个轮廓,已经足够令邱朗朗刹那间呆愣原地、神魂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