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家时是几点还记得吗?”老警察问。
“嗯。”裘浅山点头,“应该不到两点,我和同学在校门口告别时是一点多。”
老警察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裘浅山停顿片刻,目光落在虚处:“回到家时,他,我父亲在喝酒,地上很乱,床单也吐脏了。”
“他喝多了不打人吧?”小警察突然插话。
裘浅山一怔,认真回想了下,可脑中全是那位父亲最后时刻的惊惧和哀伤......裘浅山看向小警察坚定地摇了摇头:“不。”
“后来呢,是怎么去的天台?”老警察把话头拉回来。
“我把床单洗了拿到天台上去晾,他,我父亲也跟了上去,他没穿外套,站在那儿和我讲话,我当时有点......赌气,就一直没理他。后来,他突然就朝楼边跑去,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迟了,没能抓住他,自己也跟着摔了下去。”裘浅山尽量使用简洁而客观的语言。
飞速下坠间的那一幕无比清晰:那位父亲,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那一刻瞳孔骤缩,眼眶猩红,悔恨和恐惧激发出强大能量,他张开手臂,折叠身体,将自己的孩子死命箍进怀里。
停顿了几秒,裘浅山把话说完:“是他用身体护住了我,不然我不可能还完好地坐在这里。”
后面坠地的惨状警察比当事人更清楚。老警察清了清嗓子,转而问:“能说说他在天台上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吗?”
裘浅山想了想,答道:“一些惯常嘱咐的话,让我少熬夜,在吃上别太省,还说银行卡在抽屉里,让我照顾好妹妹......”
老警察偏头和同事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警察握着笔,问出最关键的那个问题:“当时天台上还有别人吗?”
“没有。”裘浅山回答得坚定,调查前因后果是警察的事情,而事实就是当时天台上只有邱瑞泉和邱朗朗父子两人。
听到如此确定的答复,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就仿佛他们心里有个标准答案,而裘浅山给出的,不是正确的那个。
“有什么问题吗?”裘浅山皱眉。
须臾,老警察说:“你马上成年了,也没必要瞒你。是这样,从现场看,是典型的高坠事故,结合你刚才的描述,邱瑞泉有特意交代财产情况,也证明了他的确有自杀意图。但是......”他停顿了一瞬,看着裘浅山的眼睛继续道,“不正常的地方在于,邱瑞泉本人曾提请过‘劳动仲裁申请’,声称用工单位违约解聘,要求赔偿。就在上周,他不服仲裁结果,向法院起诉了用人单位。从这一点判断,他不像是想不开的样子,而且......”
老警察又一次停下来,像是在等对方给个反应。
裘浅山皱起眉。之前他在刘美萍那听到过只言片语,但因为在邱朗朗的记忆中找不到任何相关信息,当时他并未全信,可此刻……
老警察见他虽困惑,视线却不躲不避,便继续道:“而且,现场的第一发现人偏偏就是这个用人单位的法人。”
裘浅山倏然定住,眼皮直跳,心底莫名腾起一种违和感。
不对,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什么核心信息被他忽略了,但一时间他也无法捋出头绪。
“所以我必须再向你确认一遍,事发时天台上只有你们父子俩对吗?”
片刻后,裘浅山缓慢却坚定地点了点头:“关于仲裁和起诉,刘婶和我提过,但我父亲的确没有跟我们说过这些事,所以具体情况我不了解。虽然我确认当时天台上没有第三个人,但如果这里面涉及任何胁迫、诱导或栽赃替罪等原由,我希望警方能查清楚,还我父亲一个公道。”
老警察无声注视着面前的男孩,他身体瘦弱,面色苍白,眼角眉梢有尚未褪尽的稚气,但眼神却深邃内敛,其态度之沉静、言谈之理性,远超大多数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