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很美,灯光很美,却无人欣赏。
数百年前这片土地曾经被前后九个国家设立租界,斗转星移,国富民强,鲜血和头颅都被鼎沸的平民之乐覆盖。
它曾受过伤,它曾无地自处。
现在,它歌舞升平,繁华美丽。
可姜昭昭的心里的黑洞,无人无物无情,可填。
她不知道闻铭要带她去哪,她有些无所谓了。
再糟,还能糟到哪儿去?
车子停在解放桥上。
这座桥伫立着,脚踏一河两岸上半年了。双立转式开合式全钢结构桥,风格独特。
让人莫名能看到时光流逝的具象化。
闻铭打开车窗:“老黄,你先打车回去吧。”
司机点头应好。
车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闻铭也不看她,目光只注视着远处明亮的钟楼。他问:“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样吗?”
姜昭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淑兰,也不能算是一直这样。头两年,周淑兰对姜昭昭可以说恨得铭心刻骨,一刻也看不得姜昭昭母女还在这世上活着。
所以,她的处境可比现在糟糕多了,周淑兰能在屋里,已经是天大的仁慈。
那时候,周淑兰非要把她拽到光天化日下,周围的邻居、同学、朋友、老师全都喊出来围观才肯罢休。
后来,周淑兰开始哭泣,焦虑。她回到家,看得到周淑兰坐在家里唯一的沙发上,哭得满脸泪痕,她妈妈就战战兢兢坐在旁边的小凳上陪着。
晚风吹打着桥体,像是无情钢铁振聋发聩的呜咽。
她推开车门,走下去。姣好的身材裹在宽松柔软的裙袍之下,没有了婀娜的光彩照人。
四肢纤细,豆芽菜似的,可怜巴巴。
她双手扶着桥侧的栏杆,长发被吹动,像海底的水藻漂浮在夜色之中。
闻铭看着她背影纤薄,那样的落寞感,让他心痛。他眼皮重重一跳,眼睁睁看着她左脚踏上栏杆最底侧的横梁。
他冲下车,仿佛眼前都黑了,以为又要失去她,血液从大脑中抽离,手脚都是麻木的。
绕过车头,他才堪堪顿住了步子。
姜昭昭双脚都踩在那横梁上,栏杆拦在她的胯骨部位。她的双臂微微张开,漂亮的脸蛋仰着,像一幅摇摇欲坠的画。
闻铭慢慢走到她身边,他说:“你应该保护自己,她那样子太过了。”
姜昭昭扭过头,朝他笑了笑。
眼睛、鼻子都因为刚刚的那场痛哭红红肿肿,一缕发丝被风抚弄到脸上。她声音囔囔的,淡淡的:“算了,我有什么资格。”
闻铭的心又开始痛。
他想开口劝慰,他想说他可以帮忙,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
他只能陪着她,吹了很久的风。
最后,他弯腰,抱着她的双腿,把人扛在肩上。
“闻铭!你干嘛!”双脚离地,身体骤然腾空,她吓了一跳。
姜昭昭的小腹被他的坚硬肩膀挤压着,粉拳扑通扑通锤在他肩上。
闻铭不但没觉得疼,竟然还不自觉地向上扯了扯嘴角。
——终于,她不叫他闻总了。
他把她往车里放,姜昭昭提了要求:“我坐后排。”
他握着方向盘,良久都没有启动汽车。
直到低低说了一声:“这件事,我会解决。”
她没说话。
闻铭把车开得很稳,没过两分钟,她倚着后车窗睡着了。
姜昭昭睡着时是很恬静的,他知道。今夜,她眉心多了一些些皱痕。
夜再深总要回家,路再远也有尽头。
黑色轿车稳稳停在地下车库后,闻铭下车,打开和关闭驾驶座车门的声音都缓慢轻巧。
她今天过得尤为不容易,他不愿扰了她难得的入眠,想抱人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