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舅母,大堂哥节哀啊,竟然出了这样的事……”萧铎话音落下,被点名的三人一愣,身上都出了一身冷汗。
魏瑶一愣,眼前三人并无悲戚,萧铎这一开口,直接戳了人家脊梁骨。
这事儿不像他的作风。
“哎……”李晋晔姜还是老的辣,很快就反应过来,叹口气道,“我这二子最不争气,他如今在汤浴之中,无端猝死,话说老朽都觉得丢人……”
“阻拦岁大人多行追究,也是怕那厮的死见不得光……”
李晋晔说的为难,暗指自家儿子的死,极有可能是嗑药,纵欲过度,被热水浸泡急火攻心所致。萧铎一下子明白过来,“承宇此次前来巡察水利,便不打扰舅父家事了,还望节哀。”
“那我这小婢女……”他突然想起魏瑶。
“啊……”李晋晔道,“此女为目击者,尚有些许嫌疑,或需去堂前问话。”
“她就待在本殿的别院里侍奉,府衙想问,随时来问即可。何时案子结了,何时允她出别院,可好?”萧铎一句话把人堵了回去。
李晋晔低头道,“就按殿下的话办。”
陇西郡守特意安排了别院,供巡察使居住,萧铎扫了一眼,三进的院子,是天子别宫旁的宅子,寻常陪同的三品以上大员才会住,修得气派宽敞。
他指着一处小院,道,“你倒是个能惹事的……这些日子就住那儿吧,乖乖待着……”
“多谢殿下解围。”魏瑶往院子里走。
“有什么事,支会侍卫一声。”萧铎知道她今日定然受了惊吓,此时看起来恹恹的,连身影都有些不安,遂说了一句。
夜里,魏瑶陷入恶梦之中,那男人明明坐在温热的汤浴中,却双目圆睁,浑身结着冰霜。画面一转,那少年从水中缓缓爬出,他的身后的裤脚上,一只沾满泥巴的手紧紧握着,随着他爬出池塘,那女人的尸体也跟着扯了出来。
“啊……”魏瑶猛地惊醒,冷汗打湿亵衣。不大的屋子里一片黑漆,她的耳力比寻常人敏锐一些,似乎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细微动静。魏瑶心猛地提起来,几息之后,她缓缓下床,借着月光往桌前走,想要去点灯。
她往前摸索着,根本不知道不远处有个凳子。
待到要去摸索火折子,手腕被人握住,想要尖叫,一只大手猛地捂住,把人摁在墙边,“是我。”岁九思沙哑的声音在耳边极为清晰。原本该惊恐的魏瑶,反倒平静下来。
“岁大人是喝多了,跑到这里做采花大盗?”魏瑶讽刺道。
“还有力气骂人,说明那噩梦也没多么可怕……”岁九思松开手,即便在夜里,也能精准拽过凳子,坐下来。
魏瑶知道此时不适合点灯,只倚着墙,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
岁九思胳膊搭在桌上,即便是夜里,他也能看清魏瑶僵硬的身体,和颤动的睫毛。
“从京都,到济州,再到永州,如今又是兖州……魏小姐的人生轨迹,一般的官家贵女可是比不了……就连岁某当差这些年,都没去过这么多地方……”
招惹这么多人。岁九思想着,明明只是个有些机灵的小姑娘,二八年华,就该水灵灵的嫁人生子,过着贵人太太的日子。或许某一天会受夫君牵连下狱,但这就是她的宿命。
所谓命运,最可怕的并非是灾难,而是动荡。
就像自己被人惧怕的,并不是那一套套刑具,而是出现一刻,带来的生命裂痕。
有些裂痕,结束了修修补补,还能被脂粉遮掩。有些裂痕毁的彻底,甚至丢掉余生。
“岁大人是好奇济州兰茵坊的姑娘多美,还是永州月谷的树有多高,还是兖州的汤浴竟然能泡出浑身结霜的死人……”魏瑶慢慢说着,岁九思搁在桌边的手指微动。
“魏小姐,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更讨人喜欢……”岁九思本不想趟这趟浑水。不过,西南皇子遇刺之事,皇帝虽然表面申斥大皇子滥用兵权,欺压群臣。却也授意自己暗中监察,无论结果如何,陛下定然不想听到皇子之间的争权这一答案。替罪羊早早选定了陇西李氏,李晋肃已经提出罢官回乡之事,只是压着迟迟未得批复。
他是皇帝鹰犬,势必站在了陇西李氏对立面。如今对方把把柄递了过来,自己断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空气中沉默许久,岁九思才缓缓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知道,今日宾客名单上,有没有姓乔的,次州来的茶商。”魏瑶道。
果然,这个女人根本不是慷慨大方的人,情报不是白给的。比起那些朝堂皇子对于政事之上的大开大合,她独爱在小事上反复勾连。可偏偏很多大事,就败在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钩子里。
“都说陇西李氏偏安一隅,是因为子嗣都不成器。大儿子拈花惹草风流债,二儿子放浪形骸瘾君子,小儿子痴傻呆楞说胡话。除了大女儿嫁给了京都的右翊卫将军年绍,还算像个样子,剩下两个双胞胎女儿也是,一个在青州互市的时候被漠北人拐走,一个则和茶商私奔去了次州。”岁九思细数着没到陇西郡就知晓的情报,顿了顿道,“巧了,那个茶商,姓乔。”
“叫乔兴。”魏瑶接话道。
岁九思抬头,只是细微的动作,就告诉魏瑶,她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