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士兵死在机关术之下，就不是死了？”魏瑶看着沙盘里的还乌山系模型，阎罗殿虽然没有机关图，倒是好心送来了地图，上面山脉走势详尽，草木河流标注鲜明，可见阎罗殿百年也有自己的地理文明。她目光落在中央凹陷的月谷上，眼睛微微眯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吃国家俸禄，为百姓而死，理所应当。”萧临不赞同道。

“你有想过么……”魏瑶看向他，“那些被拐的女人，她们就算被救出来，也多半会轻生，或被抛弃，自怨自艾地过一辈子。比起那些鲜活的，为国家百姓做事的士兵来说，哪个更该活着？”

“你看不到她们很可怜么……”萧临瞳孔震惊道，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一时觉得看不清眼前的人，她怎能如此评断别人的苦难，“难怪那个女人会伤你，她说的对，你就是喜欢践踏别人的痛苦。”

“萧临！”萧稷警告道。

魏瑶抿住嘴角，萧临走出去，叶长鱼也不赞同地摇摇头，“阿瑶，你这样，岂不是很势利？”

难道因为无用，人命就不值钱了么？

两人走后，魏瑶才坐到椅子上，低声道，“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人会自救？”

萧稷走到她面前，魏瑶说道，“这就是我，你跟我在一起，会越来越清楚，我的残忍。”

萧稷蹲下身，和她垂着的眼睛对视，“你不是残忍，你只是清醒。”

清醒地看待可怜的生命，和鲜活的生命。

在许多人的眼里，可怜人应该占更多的分量，强者就应该对弱者做出牺牲，但魏瑶不是。生命的重量始终如一，不因为命运的不公而有所偏颇。她的公允，让她选择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收获。

此时的萧稷突然意识到，她不会成为自己的女人，她的天地，会更宽广。

岷山之中。

每隔十日，会有一个女人被选中外出采集菌菇和果子。

今日被抽到的，是孙妍。

她终于能够呼吸到山中清新的空气，而不是被锁在土石矿洞中，暗无天日。她走出矿洞两里路，眼见着没有人发现，这才大着胆子停下来，使劲呼吸。距离上次出矿洞，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她们靠着墙上的正字，和吃饭的频次，来算时日。山洞中只有黑暗，她的脸色蜡黄，因为没有充足的阳光照射。

山中雨水充沛，她看到一些腐木上长出了一些木耳，湿湿软软的。她想，上月因为吃了腐烂的木耳，洞中的男人都腹泻中毒。如果这次她多藏一些，捻成粉末，是不是能把人毒死。这样她们就有机会跑出去了。

哪怕是死在林间，她也不想就这样腐烂在暗无天日的石洞里。

正想着，耳边传来窸窣的声音，这些日子的殴打咒骂，让她整个人持续警惕。孙妍慌张地看一眼周围，只见不远处，一个高挑的女人，戴着鹰头面具，缓缓走过来。她每走一步，脚下踩踏的蚯蚓和碎枝就发出噼啪声响，孙妍浑身的血都僵住了，她既害怕又兴奋。她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生人了。

“想不想逃出去？”女人的声音像是魔鬼的低语，却指向光明的路。

“想。”孙妍下意识说道。

“这个东西，可以帮你。”女人蹲下身，手中拿着手指大小的细瓷瓶，“只要一滴，就能毒死十几个人……这里面有十几滴，够你用的了……”

孙妍看着女人的鹰头面具，那么诡异，可此时她手中的毒药，却如同一抹希望，她握在手里，半天才问道，“你想要什么？”

“不是个傻的……”女人点点头，“我受人之托，帮你们。”

“官府的人？”孙妍反应过来，“他们为什么不进山救我们？”

“进不来……这里机关太多……”毕竟他们阎罗殿，可没义务折损人手，帮官府趟路。冥纹起身抱胸，眼见着女人原本的力量和希望，在听到官府无法救援的时候，瞬间变得绝望，甚至弥漫着一股怨恨的气息。

她突然明白了魏家那位小姐的心思。

溺水的人往往是最无耻的，因为他们宁可把别人摁到水里，也要自己浮出水面。这是人性。

“你如今有了自救的力量，为什么要依靠别人？”冥纹问道。

“什么？”孙妍看向她，低声道，“可我要是失败了，就会死。”

那些官兵，为什么不来救我们？为什么？

“你要是成功了，就能成为杀死叛党的有功之人。”冥纹说着魏瑶教给她的话，随即看着女人眼中绽放出光芒，“出去之后，你会得到官府的奖赏，没有人敢看轻你。他们会把你当成巾帼英雄。”

看着女人的模样，冥纹突然觉得可笑。他们阎罗殿的人向来生死由命，从不会计较衡量。功夫不如人就死，若是活下来，也是各凭本事。

哪像这些人，寻常如同菟丝子一样缠绕着大树，汲取养分。即便短暂地直立，也终究会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