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放下筷子,接过身后侍从的帕子,擦擦嘴道,“妙言近日掌管庶务辛苦,如今见了面,就早早回去休息吧……晚些不是还要见一些族老商量事务,别耽搁了……”
太子如此明晃晃地赶人,王盈身体一晃,随即起身,微微福身,“诸位慢用,妙言先回了……”
魏瑶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摇了摇头,真正的坏人,并不是那些手起刀落的歹徒和强盗,而是无时无刻不为着自己利益着想的人,朝夕相处间,如同细针插入心口,日日磋磨身边人。
“愿岁岁如今朝,年年若今日……”魏瑶举杯,众人共饮。
酒过三巡,午后的凉风穿过二楼高台。
魏瑶看着远处院中,王渡倒在桌上,白藏正拍着他的背,看来醉的不轻。
“我知道,你并不是为了感谢我才做这个,”萧桓看着王渡道,“你是想让他忙起来,忙起来就能忘掉那些难过的事。等到再回头,记忆已经模糊,或许就没有这么痛苦了。”
“但毕竟,我们都吃到了,不是么……”正说着,萧桓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魏瑶看着萧桓递来的木盒,盒子一角破损,是那个救了萧桓姓名的木匣子。她打开来,一条和过去相差无二的海蓝石手串出现在眼前,上面挂着的观音金片,底部有微微的划痕,是自己在兰茵坊丢失的那块。她还以为是掉在了湖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失而复得,魏瑶嘴角噙着笑。
“那日你不肯弹琴,我呵斥你,这本是当时赔罪的礼物。”萧桓说道,“去东郊拜见三花居士的时候,碰上送东西的小仆,就把匣子揣在了胸口。没想到竟然救了我的命……”
“太原魏氏,一直想要吞并王氏在太原郡的势力,才会出此下策。然而外祖比他们动作更快……”
“你觉得是太原魏氏做的?”魏瑶把匣子盖好,拿在手里。
“孤那次说错了,这个世界是不看证据的……魏氏只是棋盘上的一只卒子,他们背后究竟是谁,不得而知……”萧桓的视线落在院外热气腾腾的小摊上,那摊主正揉着面团,招呼客人,身边锅里沸水不断翻滚。他注定过不上这般烟火的日子。
“殿下,”魏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犹豫道,“能不能不要娶王盈……”
萧桓缓缓回头,“你想做太子妃。”
“殿下……”魏瑶差点笑出来,能这么直白说出来,萧桓对自己还真是直率,“我不想你在帝王和氏族的缝隙中,过得这么煎熬。”
“我是太子,注定要走上那个位置……”萧桓摇摇头。如今王氏门阀已经占领整个太原郡,外祖已经有了对抗帝王的底气。身为皇子,注定要平衡各方,他就如同站在距离地面十丈高的细丝上,每走一步都要小心再小心,才不至于粉身碎骨。
“可那个位置,那么冷,那么身不由己。”看看王盈,他的身边会充斥着向他索取的女人。
“孤见过……”萧桓的瞳孔变得虚空,仿若回到了二十年前,“外祖在母亲灵堂前,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个他,是指昭帝。臣子持刀威胁帝王,是祸连九族的大罪。他那时藏在柜子里,看着这一幕。看着昭帝在之后,从未提起过这件事。
那之后,他便常常梦到外祖持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眼神狠厉。灵堂对峙的时候,他是真的,不畏惧皇帝,不畏惧,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魏瑶突然明白过来,她闭上眼睛。
夜半子时,王家祖宅的后门,突然打开。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女人,匆匆走入王敦的书房。
王敦躺在矮榻上,就着烛火翻看兵书,见来人,缓缓道,“没想到,今夜见到的,是你。”
黑色的斗篷落下,魏瑶远山黛色的眉眼落入烛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