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袭郊野,趟过河滩,当余凉回到青棠镇的时候,夜月已遁入山后,晨日东升,天地一片大亮。
青棠镇与其他小镇别无二致,镇民一样为生活碌碌,挑担的货郎穿梭街巷,城门来往出入的百姓逐渐变多,客栈内的小二听着鸟鸣清扫桌椅,街边包子摊升起腾腾的蒸汽,朝晖光影下是一幅幅人间烟火。
与昨夜的血流漂杵割裂异常,余凉有些浑噩,却没有先回客栈歇息,只是待在附近的包子摊上,享受片刻的温热饱腹。
埋头饮浆时,一个半高黑影直冲冲撞向了余凉,未等她看清就连声道歉想要匆匆离开。
幸得习武之人的敏锐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尽管方才她心不在焉,仍是察觉到了腰上被人探了一手。
余凉当即死死拽住了黑影的衣领,往右一看,竟是个乞丐模样的小孩。
又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了,余凉哪能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往腰间摸了摸,果然空荡荡一片,原本系在此处的荷包已经沦落他手。
本就烦闷的心更加愤懑,她一只手拽着小乞丐不让走,另一只手伸到他眼前:“还回来。”
小乞丐约莫八九岁的模样,不知流落街头多久,被当场抓住也不慌乱,连声否认,丝毫不惧。
与余凉纠缠了几句后,小乞丐见无法脱身,葡萄似的双眼左右打量,然后扯起嗓子大喊:“有人欺负小孩啦!”
来往行人听到声音皆回头看了几眼,或许是乞丐的生命本就轻如草芥,又或许是他们早就见怪不怪,皆没有人愿意为其驻足,更何况是为一个半大小儿抱不平。
摊上的老板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转过头指着小乞丐,好言相劝:“你就把钱还给人家姑娘吧,她一看就是外地来的,说不定荷包里就是一路上的盘缠,你抢了去,她一个人搁外头人生地不熟的,让她去哪里住?吃什么?”
小乞丐被拽着领子不好受,不耐烦地甩了甩头,老板的话全然听不进去。
他自己就是露宿街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乞丐,哪来多余的善心去管他人是否吃饱穿暖?
白了眼老板后,小乞丐继续嘴硬道:“说了没偷就是没偷!”
余凉垂首看了许久,小乞丐破烂衣领下是骨瘦嶙峋的身子,依稀可见一些旧伤新痕,她不愿与一个小孩动手动脚去抢夺荷包,索性松了手。
“罢了,你拿走吧。”幸好她早付过了这一顿的包子钱,不然高低真得欺负一次小孩。
小乞丐得了话,立刻跟撒鹰似的飞速窜出了包子摊,可没跑出几步,就迎面撞上了一堵高墙般的身躯。
“哎哟!”小乞丐的惊叫引得余凉转头,她与小乞丐同时抬高视线,来者竟是仅仅几个时辰未见的风止夜。
风止夜已将染过鲜血的衣服换去,此刻一袭青云衫袍,像是濯尽微尘后的素雅鹤姿,他眉目又生得清越,任旁人看去怎么都不敢拿来跟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断月楼主相提并论。
他拦住了想要逃走的小乞丐,看向余凉,挑眉好笑道:“不是视财如命么,这会儿舍得自己的钱财了?”
余凉摆摆手,示意他放开小乞丐:“由他去,我少了这袋子钱还有饭吃,他就未必了。”
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风止夜勾起的嘴角幽深了几许,他默默凝视余凉片刻,只觉得普世的善恶在她身上总是这般矛盾与割裂,叫他看不清她。
“里面有多少银两?”风止夜问。
自朝华会与师姐们作别,她只身一人上路,本就没带多少银子,路上住宿吃饭,包括临时找裁缝赶制的断月楼衣袍,加之一算是花去了不少盘缠,具体数额不知,但肯定所剩无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