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尼问道:“孙,催了,走。”郇步清道:“行了。”深口吸气,喊道:“喂,陆临风,董硕,道清,卢之性,巴图尼,杨新玉,左刃之,孙一,若想再打便加紧上了,马上走了,最多一人一招,听见了没?”声音洪亮,远远传开。
左刃之狞笑一声,拔出明刀:“好嘞。”
巴图尼双臂一晃,臂上环刃“呛啷啷”作响。
陆临风合上纸扇,笑道:“那不妨再试一试。”
董硕提起狼牙棒一转道:“来啊。”
道清不语。
杨新玉仍是不断招架,抱怨道:“至少让我把刀拔出来。”
卢之性道:“喂小子,你把竹溪藏哪儿了?对了,左刃之,让你妈今晚洗干净了等老子,去你妈的。”
孙一远远听见喊声,看着盘坐身旁的男人,默不作声。
苏剑云一挑一刺一敲,再度将苗刀敲回鞘内。蓦地里只听嗡的一声,三枚环刃向自己飞来,苏剑云回身连刺,将三枚环刃一一刺落,可如此一来身后门户大开,杨新玉趁势后撤三步铮的一声拔出苗刀,右手一挥向下斜劈,恰好此时左刃之已奔至身前不足一丈处,手中明刀放平向前直刺。苏剑云剑身回挽,向下急削,抵去左刃之攻势,刀剑贴在左刃之刀身旋出三个圆圈,猛的上挑,左刃之手中明刀不自觉的跟着上挑,铛的一声三刃齐交,杨新玉、左刃之、苏剑云三人的兵刃已叠在一处。
蓦地里又是两枚环刃贴地飞来,急削苏剑云双脚,董硕则大吼一声,狼牙棒以誓必将其头颅崩裂的力道迎头猛砸。
苏剑云正与那二人较力,耳听破风声疾响,眼见狼牙棒又朝头顶砸落。右手一抖,向左一滑,杨左二人刀身跟着左滑。向右一引,杨左二人见自己刀身跟着右引,不禁大奇,待要抽刀时,却觉苏剑云剑上竟似有吸力一般紧紧黏住二人刀身不放,心中大骇。忽听郇步清喊道:“快松手放刀!”二人不及反应,只觉手中刀尖跟着上挑,那股吸力跟着消失,紧接着铛的一声巨响,二人手腕剧震,杨新玉苗刀脱手。却是苏剑云以二人刀身挡下了董硕全力一棒,跟着双足一跃,离地数尺,只觉脚下一凉,那两枚环刃已自足下飞过。
只见巴图尼身形一窜,闪至哪里两枚环刃跟前,伸手在那环刃内环上一拨,那两枚环刃一转,又向回飞去,一削苏剑云头部,一削苏剑云小腹。那两枚环刃本就飞的甚快,劲力不衰,若是一个不及便不免肢飞血溅。可他仅仅在那环刃上轻轻一拨便使那两枚环刃空中突然变向,再次全力飞出。足见其技巧之精,功力之强。
苏剑云右足一铲,扬起一片泥水,剑身一横两下连挥,砰砰两声打飞两块石块,只听当当两响,那两枚环刃各自弹开。
蓦地里又是一柄长剑犹如一瞬电闪般倏的一晃,直刺苏剑云右肩。苏剑云刀身一翻,反刺那人右腕,只见那柄长剑剑势一转,削向苏剑云左肩,苏剑云反手握柄回削,当的一声双剑相交,就此僵住。定睛看时,原来使剑那人是陆临风。
转过眼去,却见卢之性不知何时已抢到身前,但见他双手一翻,两只如同肉山一般的双掌向前猛拍而出,使得确实“大开碑手”中招式最精攻势最凌的一招“五丁开山”。其势亦如其名,别的不谈,光是掌力之中携带的劲风刮过脸颊便已刺的生疼,何况这双掌又是以全力拍出?
苏剑云耳听雄浑苍劲的掌力所携起的风声,心中一凌,右腕一翻与陆临风手腕上转过剑柄,将其手腕紧紧夹在剑柄与自己右腕之间,猛的一顶顶在陆临风胸前“膻中穴”上。陆临风于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招毫无防备,只觉胸口一痛,跟着大叫一声,面色惨白的倒在地上。
苏剑云一招得手,急忙向前跃去,哪知嗡的一声响起,卢之性双掌已经拍至。苏剑云此时身处半空,根本无从躲避,把心一横,咬紧牙关,于空中剑交左手,将生平所学内功催运极致,右手成掌,回身拍出。轰的一声与卢之性三掌相交。
卢之性自幼体肥,十八般兵刃样样施展不开。是以专练手上掌功,二十年下来,无论掌力内功皆已练至上乘。那两只肉掌上尽是老茧,平日里哪怕不催掌力,一掌拍下也足以将寻常桌椅震得木屑纷飞,腿脚四散。而此时又正逢心上人遭人玷污,心中怒气正盛,这一掌拍出更是毫无保留,将二十余年来所练内功借这一式“五丁开山”全力拍出。苏剑云内功平平毕生所学也不过是师父早年所传的一些基础内功,后来因迷心潜修剑法,便因此荒废了内功修行。现下临阵对敌,忽然使出,更是无法称心如意。加上三虫七回膏毒性运转,侵入丹田,稍一运气小腹便有如千万把小刀乱刮乱刺一般的疼痛。再加上适才已与众人血斗半天,已近力竭,而卢之性又是生力。是以三掌相交,刚一接触便感全身剧震,五脏六腑连同全身经脉狂颤不止,气息一滞,卢之性掌上内力登时便如泄洪一般向苏剑云体内涌来。苏剑云只觉气血翻涌,毒气攻心,一口鲜血喷出,身形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闷咳几声,又咳出数口鲜血,眼前一黑便欲昏倒。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卢之性倒在地上滚来滚去,嘴中大喊大骂道:“狗杂种!啊!!!手!!!手!!!”
众人不知先前发生了何事,眼见卢之性与苏剑云交过一掌之后,二人分别倒地,只道这一掌下去,苏剑云非得被打的半死不活。谁知卢之性竟因这一掌疼的满地打滚。郇步清喝道:“怎么回事。”卢之性依旧大叫打滚。
道清抢上前去,俯身查看,向郇步清道:“他的双臂臂骨都已断了。”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大惊。卢之性骂道:“快,快把他宰了!”郇步清问道:“你这双臂是被他给震断的?”卢之性咬牙道:“不然还能是谁?!宰了他!快去!”
郇步清看了一眼倒在水坑里的苏剑云,道:“他这幅样子,怎么能把你伤成这样?”卢之性几乎疼哭出来:“哎呦大爷呀,你他妈赶紧把他宰了不行吗?快找人,找人给我医手!”道清道:“咱们此次出来,可没带郎中。”卢之性骂道:“那就找啊!还能活生生看着我疼死不成。”郇步清沉吟道:“不,他这幅样子,把你双臂震断的绝不会是他。”卢之性骂道“还惦记着这呢?!快找人给老子医手啊!”
卢之性的双臂,确实是苏剑云震断的。
那日七色医仙喂苏剑云服下大量珍贵药材。这些药材无一不是稀世难得之物,乃是胡信理花费十数年苦功方才寻得保留的。哪知竟被七色医仙盗去,又给苏剑云服下了。胡信理固然心痛,但一想药物既失,说什么也拿不回来了,只好作罢。
那数种药物药性相克,在体内冲突异变,不能吸收。久而久之化作了一股极为强劲的内力。这股内力一来无主,二来无智,在苏剑云体内横冲直撞,搅得苏剑云死去活来。后来多亏洛澐相赠“冰露百纤丸”这等灵药压制,稍稍舒适了些。但冰露百纤丸的药性终究不能把这股内力化解,只能形成暂缓之势。时日长久,就连冰露百纤丸的药性也被那股内力吸收了些许,变得更加强悍无比。苏剑云离开洛府之后,一月以来都未曾服用药丸,这几日日已隐隐察觉那股内力有再度复发之势。
适才十一常刃卫围攻时潜运内力应敌,待到与卢之性对掌时已将全身仅剩内力倾尽打出。卢之性急欲将他毙于掌下,这一掌将二十多年所练内力毫无保留全力打出。苏剑云内力所剩无几,一交上锋便已输了。便在卢之性内力向苏剑云体内倾注之时,那股潜伏已久的内力察觉经脉受损,立时涌上相护。可这股内力虽然强悍,毕竟无主,不能运转自如,更无法与卢之性内力对抗,加上卢之性内力来势凶猛,一时间竟被反推了回去。沿着手上“少潭”“前谷”“后溪”等穴位一直通到了胸前“膻中穴”,“膻中穴”是足太阴脾经、足少阴肾经、手太阳小肠经、手少阳三焦经之会,连同任脉,被称为“气海”。那股内力进入气海,与苏剑云残余内力交会,化为一股内力。余势不衰,逆通手太阳小肠经后经“少冲”“少泽”两穴顺着足太阳膀胱经直下,再经“至阴”穴通进足少阴肾经,随后是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足厥阴肝经、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连同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阳维脉,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一一打通,汇入丹田。只转瞬之间,苏剑云体内已平白多出二十余年的内力。胡信理只道这股内力只可导出,却万万想不到竟然还可以化为己用。这股内力化劲为劲,将卢之性二十年功力反弹回去,登时将他指骨、臂骨一一震断。
远处那面具人笑道:“还蛮有意思的嘛。”孙一站在其旁,并不言语。
郇步清环顾一圈,脸色铁青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卢之性在地上疼的死去活来满地打滚,嘴里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声;杨新玉右手虎口处鲜血淋漓,左刃之手执明刀,正与董硕大声争吵;巴图尼从地上捡起被石块砸飞的环刃;道清则半跪于地为陆临风解穴。心中想道:“不必孙一出手,眼前这情景,我‘十一常刃卫’已然输了。”抬起眼来,见苏剑云自地上慢慢爬起,捡起长剑,一步步的挪到香玉院前依柱而立,脸色惨白,嘴角挂着些许血迹,已无再战之力。他此时体弱力虚,猛然得到一股强劲的内力,这股内力充盈体内,直搅得他气血翻涌,经脉涨得生疼。体外的疲惫与外伤加上体内的内息紊乱,一里一外两股冲击已将他折磨到了极致。此时此刻,只怕一个手执刀剑的毫无武功之人也足以将他置于死地。
郇步清心想:“此人不除,必是大害。”铮的一声自腰间拔出腰刀,凝立片刻,迈出一步。紧接着,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神木堂的教众,都像你这般丢人现眼么?”
郇步清回过头去,数百名教众立时收起兵刃,齐刷刷的让出一条路来。一青年男子从中缓步走来。那男子寻常身材,衣着华贵,腰间挂着一根通体翠绿的长笛,脸上带一白色面具,面具上写了个“琅”字。
郇步清忙收起兵刃,躬身道:“护法大人。”左刃之与董硕立时停住争吵,道清扶着陆临风,刚刚拾起环刃的巴图尼与来不及包扎伤口的杨新玉一一向那人行礼。连卢之性都连忙自地上爬起,吊垂着胳膊咬牙躬身。
琅面缓步而走,缓缓的道:“你们神木堂,究竟是唤天败做主呢?还是你郇步清做主?”郇步清忙道:“自然是唤天败大人做主。”琅面冷笑道:“我今日所见,可不似你口中所言啊。你们这般兴师动众,肆意妄为,这神木堂以后到底谁说了算?”
郇步清道:“卑职...”琅面道:“你们这帮人爱怎么搞,我无所谓。以下犯上,那也是你们堂内的事。但这般丢人现眼之事,你们也做得出来?口中称自己是什么十一常刃卫,结果九个打一个没打过不说,竟然还想趁人之危杀人灭口......”
郇步清心中大惊,天教十二护法的职位在长老与堂主之上,其中琅面上官蚕月正是掌管教中礼教事宜。别的事务倒也罢了,今晚这般以多欺少,趁人之危则是正中这位礼教大人最厌恶之事。眼下之情,只有先稳住眼前的护法大人,让其不向上汇报,自己与一众兄弟们才有脱身的机会,忙道:“是。今晚之事,全听大人定夺。”
琅面冷笑道:“你闯出来的篓子,要我帮忙摆平?”
郇步清忙道:“是,是。”喊道:“撤!”各教众分别散开。又向琅面道:“大人请。”琅面道:“我还用跟你走?”郇步清连忙道:“是。”回身离去。其余众人紧跟着他,四散而离。
琅面回过身,朝东南方摆了摆手。
远处正搭弓挽箭的孙一见状,心知偷袭无望,只得放下弓箭。身形一闪,消失在夤夜中。
琅面回过身来,看了苏剑云一眼,随后向郇步清等人相反的方向离去。
待到所有人撤去,苏剑云双膝一软立时坐倒,后背依柱大口喘气。心想毒已入体,不可耽搁,又连忙坐起身来,强压着气血翻涌,催运内力逼毒。谁知心中一急,气血攻心,噗的喷出一口黑血,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就此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