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儿忽然冷不丁说了一句,看着杰里迈亚的目光中分明饱含着谴责。
楚斩雨噗嗤一笑,坏心情烟消云散。
杰里迈亚也不尴尬,就着地上的泥水,把烟头捡起来丢进路旁的垃圾桶里。
“带路吧。”楚斩雨说,他拉起薇儿的手。
“小妹妹叫什么名字。”杰里迈亚问道。
“薇儿。”
“虽说这个名字也不错,但那时,我可是想了不少好名字,没能获得授名权真是可惜。”杰里迈亚叹息道。
楚斩雨还记得当时此人站在舱前对着薇儿,露出的那副白首同归,非卿不娶的痴情姿态;对上他现在那饶有兴趣的模样,楚斩雨眉头一皱,将薇儿护至身后。
“我奉请你说话注意一些。”
“我觉得‘泰勒’这个名字就很不错。”杰里迈亚似是无意般提起这个名字,然后他满意地看到:楚斩雨的后背猛地一僵直。
“上校?”杰里迈亚好心地问道。
楚斩雨掩嘴轻咳两声:“没事。”
杰里迈亚这身新行头,黑色的立领长风衣,雪白的内里加绒衬衫,黑西裤,微卷的棕发绑成一个小小的马尾,看起来像是蒸汽时代的贵族绅士。
可这个家伙的言行举止,像是路边耍无赖的乞丐,纵横花园的浪荡纨绔,马戏团里转球的小丑。
于是乎,兼职乞丐,纨绔和小丑的先生为他们带着路;到地方的时候,斯通博士面容羞红地坐在那里,含羞带怯地看着坐在桌子对面喝茶的莎朵。
杰里迈亚想起来了,斯通博士现在的神情和那天晚上的凯瑟琳差不多,难怪有种震撼人心的熟悉感。现在桌子上他们俩之间的气氛不能说大庭广众之下如何如何,应该说是旁若无人。
莎朵没什么感情上的流露,说话也只是有一句答一句,每一句话传到斯通的耳朵里,都像是月老的红线,扎进他盈满荷尔蒙的血管里。
“点菜啊。”楚斩雨坐得离他们远了一些,瞄了眼桌子上的菜单:“还有人要来吗?”
“是我。”麻井直树掀开斯通和莎朵之间垂落的桌布,从桌子下面探出头,和楚斩雨双目相对。
楚斩雨被大变活人吓了一跳:“你从哪冒出来的……为什么要坐在地上。”
麻井直树穿着和服,双腿脚尖合拢跪坐在地上,武士刀款式的长刀立于一侧,表情肃穆庄严;在他的面前应该摆上一张长桌,上面再放上茶具和茶壶,配上袅袅水雾,才能和他现在这样宛若祈福的庄严神情相匹配。
说起来,楚斩雨也是有些日子没见到麻井直树了,此时看到他竟然有种久别重逢之感,但实际上他们没见也就几天时间。
楚斩雨把薇儿安置在身边高高的椅子上,以防止她夹不到菜。
“这两天我怎么没查到你的行动轨迹,问诚三郎也问不到。”楚斩雨问他:“是保密度很高的任务吗?”
“是的。”麻井直树说。
楚斩雨不再追问。他和摩根索短暂地和平了战火,就菜色方面做了一下妥协;楚斩雨眉宇紧锁,他很久没吃过这种摆盘装的现炒菜,看个菜单像是在阅读新名词手册。
“这么说来,上校可是已经见过堂弟了。”麻井直树问道:“这么久过去,我不被允许去探望他,想必他已经长成高大而独当一面的人了吧。”
“是啊,当初你向我引荐他的时候,他还是个青涩的小伙子。”楚斩雨拿着笔在菜单上勾勾画画:“现在已经是个很成熟的中年人。”
“这样吗。”
麻井直树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朝楚斩雨鞠躬:“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
楚斩雨:“什么事情?”
“下次您见到诚三郎的时候,可以请您为他拍一张照片吗?”麻井直树语气诚恳:“至少在我消失之前,我非常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楚斩雨沉默了一会:“下次我一定拍一张,先不说这么严肃的话题。”
麻井直树点头,然后又看向薇儿:“这就是那天我们带出来的那个实验体女孩?”
麻井直树这个人,说话快的像是机关枪,楚斩雨想阻止他说出那个词,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翘首以盼薇儿听不懂他的语速。
薇儿呆呆地转了转头:“楚,‘实验体’是什么意思。”
人造战士的五感就是这样,很发达的。
楚斩雨心累地捂着头,忽然灵光一现:“是一种和棒棒糖一样的糖果。”
薇儿细细品味了一下语法。
“所以,薇儿是糖果少女。”薇儿最后信服地得出结论:“谢谢你,大哥哥。”
麻井直树平白无故挨了一句谢,摸不着头脑,越发觉得这个实验体神秘莫测。
杰里迈亚在楚斩雨杀人的目光中强行压住嘴角,转移话题:“薇儿小妹妹,要吃什么吗?”
“薇儿吃这个。”
薇儿麻利地拆了碗筷外面那层塑料袋包装,在众人或惊悚或懵逼的目光中,把盘子一口咬成了两半,发出清脆的“嘎嘣”声。
餐馆服务员推着装满菜品的小车,打开包间的门,笑容温婉和蔼,声音温润如水:“您点的菜已经都到了,请问您还需要什么别的……”
服务员:“……”
此时餐馆服务员看到的景观是这样的:一名浓郁城乡结合部画风的棉袄土味小哥,一名职业精英不苟言笑女白领,一个好似从少女漫中穿越出来的英伦绅士,一名身着和服的瘦削少年,一名衣着单薄但帅的没天理的男子,他们虽然画风迥异,但是脸上不约而同都露出了蒙克那副着名油画《呐喊》的神情……
他们眼神的中心,是一个金发蓝眼的美少女,抱着瓷制的锅碗瓢盆啃得嘎嘎作响,看起来颇为享受。
服务员推车关门开溜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只留下一个装满了菜的推车在包间内自由旋转。
“给我都看饿了。”斯通博士诚实地心想,这一嘴咬下去,他萌动的情调,和盘子死不瞑目的尸体一起,在女孩的嘴里烟消云散。
“牙口真好,吃啥啥香。”
莎朵勉强地笑道。
楚斩雨则是疲惫地想到,这次回去,不仅要教薇儿怎么用筷子,告诉她盘子碗是不能吃的……还要告诉她,勺子是拿来吃的工具,不是拿来看的。
和在家里一样,薇儿把她自己的和楚斩雨的汤匙摆在一起;一个是蓝色的愤怒鸟头,一个是红色的狮子笑眯眯头。
薇儿边啃盘子边欣赏着汤匙。
楚斩雨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嘴边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戳了一下,刺痛。
是薇儿把她啃的碎瓷片递到楚斩雨嘴边:“楚,好吃的,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