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如释重负，他已身无长物。

“哎，苦了你了……”

高台上，正在倒弄着什么东西的皇太后突然停住，转身看向台下那幼小的身影。

“来搭把手，你祖母我泡个茶都费力了”这位身形瘦弱，形如槁木的老人慈祥地笑道。

杨慎闻言麻溜起身，快步走上御台来到太后旁边。轻轻接过太后手里的茶壶，放在一旁备好的炭炉上。

左顾右看，看见一旁桌案上放着的一碟茶叶、一份卷轴、一把匕首。

忙手忙脚地过去把茶叶端来，揭开烧开的茶壶，正准备放入茶叶却愣住了。

这茶叶细柔弯曲，通体火红，如同鸟类的眉毛……许多茶叶上有着醒目的鲜血……

杨慎记起来了。

这是马三阙出城购买的细叶凤眉，上面的血是那天……那另外两样东西不言而明。

“放进去吧，细叶凤眉得需大火，时间要足，咱祖孙聊聊吧……”太后靠坐在凤椅上，无喜无悲。庞大辉煌的凤椅与瘦小迟暮的老人格格不入。

杨慎闻言放入茶叶，瞬间茶壶内一片火红。

细叶凤眉名不虚传……

重新垂手呆立在太后身旁，杨慎此刻才敢观察自己这位祖母。

这位老人已经七十多岁了，曾经武兴第一美人的风华早已不在。常年的病痛，以及心灵的创伤早已将她侵蚀……留下如同枯木的身躯，和偶尔陷入混乱的灵魂。

沉重的凤冠之下是苍颜白发和老人憔悴的面容。

杨慎此刻有些感伤，岁月无情，刀刀催人。

“你不太像你的父亲，眉眼间神似你祖父。”

枯老的手掌抚摸着杨慎的脸，精明如镜的眼眸直视杨慎的眼睛。

“几年没见，已经完全长变了……是我杨家的好男儿……”

这位祖母的眼睛让杨慎害怕，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甚至因果……

皇太后一个人说着，没有在意杨慎的局促。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皇太后放下手，有些落寞，整个天心殿好似瞬间掉进了冰窖里。

“父皇……他”

杨慎在这位老人面前不敢任何虚假，额头冷汗冒出。

“呵呵，是，你的父皇我的儿子！我最后一个儿子！在一个月前已经殡天了，他们那群死而不僵的臭虫，连我最后一个儿子都不放过！！”。皇太后苍老的声音逐渐嘶哑凄厉。

杨慎感觉此刻自己，像面对无尽深渊的海水倒灌，整个人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杨慎惊骇无比！大声坚定道：“皇祖母！孙儿会记得，父皇的仇由我来报！此刻风雨飘摇，天下还需祖母定鼎看护！”

窒息的压迫越来越强……

就在杨慎即将昏厥的时候，周身的压力一下退散。

……

他瘫坐在地上，汗水已经湿透了冕服……

只见皇太后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无色透明珠子，珠子周围散发出彻骨的寒意。

太后翻手将珠子嵌入凤冠眉心凹槽里，寒意顿时内敛。

“看来坚持不了太久……无定珠都用上了，我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吗……”太后眼里闪过忧色，还有……一丝解脱。

“昧良你也看到了，我已病入膏肓，今日我屏退所有人，是为我大荣的江山谋一个未来。”

“记住，以拙谋勇，静待时来，一定要记住……”

“这道圣旨内容无人得知，我也不问你来历……”

话毕，皇太后随手将一旁染血的圣旨丢入火炉中，利刃难伤的圣旨顷刻间化为飞灰。

杨慎此刻才从虚弱状态恢复过来，难以想象，行将就木的皇祖母仅仅气机紊乱就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他很清楚那道圣旨本来就无一字……

“来祖母这里。”

皇太后似乎恢复了正常，擦去额头汗珠，拉起杨慎的手，让其坐在自己身旁。

太后颤巍巍的手轻轻在杨慎手上拍击，目光穿透大殿。

“我大荣国，立国一百余年，到你的父亲是第六代，那件事之后如今已是伤痕累累……若要扶之将倾……”

“好比这壶茶叶，要经过血与火的煅烧，才能成就‘细叶凤眉’浴火重生之独特口感……”

“祖母也没有其他东西，这柄哀鸿就送给你吧。记得是三阙那小子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我送给他的……”

只见太后随手一抬，远处桌上的匕首瞬息而至，落在这位老人枯瘦的掌心。

那是一柄精致的匕首，乌黑透亮的刀刃倒映出杨慎的身影。恭敬接过，归刃入鞘，杨慎将其紧握胸口。

……

杨慎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何时走出天心殿，太后似乎对自己说了很多……可是刚刚的生死一瞬让自己无比虚弱，已经无力再听了。

只记得离开前，饮下的那杯凤眉茶，如同吞下一块火炭，从喉咙燃烧到腹部。

只感觉浑身血液在燃烧……灵魂都被焚灭……整个人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