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街道上缓慢行驶,两边是叫卖的摊贩,鳞次栉比,热闹非凡。
杨慎蜷缩在马车里的,反复揉搓双手,哈气取暖,有些意兴阑珊。
他身上这件棉布袄有些大了,容易透风。路上裴渊渟给他买的,上面还绣着几只小鸟。
掏出干粮生硬咀嚼,尽管食之无味,还是希望能从中汲取出力量。
物价有些高,这是杨慎进城后的第一个感受。
也许那车夫看自己是个小孩坐地起价,他现在不啻用最坏的心思揣测每一个人……
他刚在马亭花了二两银子雇下这辆马车,能够将他带至外城区域大部分地方。
上京城太大了,跨区越坊靠步行可是很费时的。
老姐说这里是世上最大的陷阱,杨慎想现在上京成了个浑水的鱼塘,谁都想来摸一把,刚听路人讨论今天已经斩首第六批身份不明的刺客了。
杨慎不认为自己比这些刺客强,飞天遁地、骗瞒偷袭他都想过,最后都放弃了。
狐假虎威,驱虎吞狼……杨慎微微闭眼,有些无奈叹口气。
想起母亲给自己讲过的故事,当强者眼中只剩强敌,就会忽视脚下的蝼蚁。
……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们上京城这些‘老鼠’与仁山印互不相欠。”
跛脚老乞丐拖着布袋一步步走远。
杨慎蹩脚地模仿“江湖人士”拱手鞠躬。
寒风凛冽,他裹紧棉袄,任由北风吹动发带。看了眼一深一浅的脚印,深吸口气大步离去。
艰难忍住眼泪,在这个人生地不熟、危机四伏的地方,此刻无助、孤独袭上心头。
他刚把最后的干粮全部塞进老乞丐破布袋里了……他已经没有退路。
……
“东山营西山营,你是鸡来我是禽,头戴锦冠腰佩刀,城外相见就绕行……”
这是上京很火的童谣。
小儿皆知,东西两营禁军关系不睦,相互之间百年来大大小小多有争端,到当朝矛盾尤为明显。
两营拱卫京雍,皆由皇帝节制,而统领则负责军事训练、补充人员等事。
东山营,由兵部尚书林边州兼任统领。
西山营,由礼部尚书袁白衣兼任统领。
让人大为惊讶的是,礼部尚书居然能统领十五万人的禁军!史所未见。
袁白衣,那是武兴年间最闪耀的“新星”之一。
文武双全,武兴二十年的文武双状元,当年除了头上那位几乎冠绝天下!历经大大小小战事不下百场,谁人不知军中广为流传的《乱战要术》乃袁阁辅壮年所着。
……
几里外,比之外城更高大几分的内城墙。
“飞霄门……”
即使离得老远,杨慎也能看见城墙之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东营狗们没有皇上命令居然直接挺近京城,我们城外五万兄弟被他们逼到城外十里……还扬言不开城门就决一死战!”
“他娘贼!捅破天了……他们这是造反!听说中军大人已派人奏明司马亲自到外城城墙督战去了!”
“走,怕他个巴子!干他娘!”
……
一名传令兵的到来,彻底打破飞霄门的肃静。
卫兵们沸沸扬扬地讨论着,一个个怒气冲天,恨不得立马提刀就杀过去。
正在仔细检查出入内城人员的卫令大惊,命令手下停下所有动作,看住在场每一个人。
进城的人大部分是高门贵府的丫鬟奴婢、小厮走卒。甚至还有豪门子弟、世家贵族。此刻也老老实实不敢有丝毫逾越不配合之处。
卫令快步走到那满头大汗的传令兵面前,厉声道:“胡说什么!可有偏骑大人手谕?”
见那士兵吞吞吐吐,张皇失措,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快说!可有手谕?没有命令擅离职守者死!假传命令……哼哼,后果你自己知道!”
“是……是真的!事发突然,没有手谕!偏骑大人带着玉衡、开阳两门的卫令大人向外城奔驰而去,路……路上口谕责令小的来飞霄门调人,这……这是偏骑大人的铜符铁印!”传令兵后背发凉,急忙从怀里掏出一面令牌。
一把抢过这卫兵手里的凭证,禁军卫令仔细辨认后露出难色,货真价实。
正当为难之际,突然看见远处一队巡逻人马……卫令沉吟片刻,大声叫道:
“钦天卫的兄弟,上官有令,急命换防,暂时由你们这支队伍看守飞霄门。但凡有所错漏,后果你们知道……”
撒谎不打草稿的黑脸卫令,还真唬住了这队巡逻人马。
没办法,禁卫军已经全权接手城防,这段时间钦天卫只能憋屈受着,如今又可以守城门亮威风自是愿意。
……
突然的换防让人有些紧张,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钦天卫有自己的习惯和骄傲,他们对禁卫军那一套嗤之以鼻。
一个个的勾画账册,从早忙到晚,苦了百姓累了自己。往大了说,不管是天上飞的龙还是水里游的蛟,到了京城也翻不起个水花。
内城居民相对外城来说少很多,不少与朝臣沾亲带故。
多数大院由皇帝赏赐朝臣进而传承多代,繁衍生息。城中更有不少前十一朝上京遗民,历史深厚,关系错综复杂。
千年世族,百年皇朝确实如此。
另外,内城还有各国的驻京使馆,如北方雪国、圣罗兰国,西域赤啼、流云等十四小国。西南交界处的断脉山国,东北方接触较少的古勒国……
荣国面积极大,广袤的国土十分臃肿。
康乐帝志不在开疆拓土,自从武兴之变后,康乐帝未能奋先帝余烈,一鼓作气统固山河。反而无为而治,致使各地纷乱暗藏,隐患频发……
先人以为自己留下了一个完美的后世,殊不知这后世像花篮,外看花团锦簇,内里千疮百孔。
……
杨慎此时的正蹲在留仙楼旁,与几个小孩玩雪打成一片。
留仙楼,是上京城八大酒楼之一,名气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