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想,佩环落地,碎成三块,枯荷伞翩然去休忘尘手中。
两物昭然,此处只剩望枯一人。
她手心轻轻碰触三人适才站立的地方。
粗沙轻飘,却碾狂风为柔。
她的掌心却什么也没摸到。
休忘尘将枯荷团在手中,就此从指缝中化为齑粉:“望枯,我虽的确不喜你的良善,但若你还不听劝,这座磐州,乃至整个人间,无一例外,皆是此般下场。”
望枯垂眸:“那我也是此般下场了。”
“不。”休忘尘这回的笑,又找回几分轻快了,“到时,这世道将是你一人的了,无论你是是随意毁了,还是开创与过往浑然不同的人世间,我都无憾了。”
“休忘尘,望枯这辈子也不会迈上你的老路,她与你不一样,用你与她相提并论,都是脏了她的名讳。”万苦辞揽起望枯的腰身,心一横,与她耳语,“若你实在想要剔骨重活……我来帮你。”
——魔气可灵活入身,总好过似铁长刀、断裂多块,再无重塑之机。
休忘尘一手背在后腰:“望枯不一样,她厌世,怨我,若这世道只剩她一人了,她不会存活太久的,亦或真的要活着,也会不会轻易与人苟合、生子。哪怕寻到一个漏网之鱼,也将杀伐果决,至多留下看过眼之人。”
望枯漠视:“休宗主实在自以为是。”
休忘尘眯起眼:“望枯,我原先也想过自由,但今日,天下毁绝之前,我是断然不会让你轻举妄动了。”
适时,望枯的躯壳疼得厉害,较之过往的“封闭”,这回显然是“剪断”了。
苦不堪言。
望枯只得滑落在地,四仰八叉地平躺,一小腿往大腿后折叠,两臂弓在耳侧。
彻彻底底成了一个了无生气的木偶。
万苦辞本想再将望枯抱起身,不曾想,自己也如烟尘散尽。
那些佛士前仆后继,却只毁在休忘尘一声响指——且再也不见。
子禅并未当逃兵,只是择了根树杈防身:“我虽不知你是哪路魔头,但若是害人,我必定——”
话未尽,便已消散。
休忘尘脱下外衫,为望枯垫身,还往屋内传唤:“吹蔓,你不必躲藏了,过来照看她,百姓们也毁得差不多了,我需去查看一番。”
望枯木愣看天:“休宗主,世道必毁不可么?”
休忘尘驻足:“是的。”
她恨她的残骨,恨这个世道。
却从未想过毁了它。
席咛还没醒来。
只需得她一句首肯,望枯就不会如此不甘了。
奈何临到此时,仍旧事与愿违。
吹蔓与续兰哭着跑出,却一个拿菜刀,一个扛斧头。
这是望枯第一回,听到这样一个声如蚊呐的姑娘如此呼喊。
“休宗主!望枯还未回巫山看看!我不准你就这么毁了!”
下一句,则是生涩沉钝、口齿不清的咿咿呀呀。
“啊……我……还……未……与……她们……一起……回巫山……为何……”
后来,她们不约而同安静了些。
休忘尘沉声一瞬,再抬步之前,还说了一句:“我尚未动手。”
是世道使然。
望枯眨眨眼,天边的血色模糊了太多。
原是落雨了。
只不过在她眼眶一隅。
她诉说不出这般心口四分五裂的心绪。
却还想做些什么。
她擦不掉这些横在面庞的雨。
原来,她才是最羸弱的那一个。
她咬紧舌头,吃到血腥与痛楚了,一根指节也跟着动了。
——原来她可以不是任人摆布的巫蛊偶。
天地孑然,如此重蹈覆辙,她已不知痛的滋味了。
她只知,马上就要握到那一把斩秋剑了。
——旁人的剑又如何。
——浑身无力又如何。
她还有一口气。
就会把命脉,紧握自己手中。
后来,她果真握到剑了。
这一回,她用最后一点余力,对准自己的肋下三寸——要害。
她始终记得。
谁曾想,休忘尘好似折返回来,声色张皇:“望枯!”
只是这一回,迟来的是他了。
望枯坠入昏黑之前,看到那天边幽色的昼光,为倾盆大雨,笔直落下。
……
谁都猜错了。
成神的是她。
独一无二的,因毁世而生的——
望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