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还是停了,停在她即将走近抚琴人的那一刻。
她一时感到失落,发出啊~的一声轻叹,脚下竟不意一滑,摔倒在雪地上。
这一下真的惊动了抚琴人,他抬起头,诧异地说:“酒歌,你怎么会来?”
她羞窘得几乎不敢抬头了慌忙要站起来,对面的人几步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双温暖的大手,揽在她的腰上,用力将他扶起,帮她掸去一身的霜雪。
“摔疼了吗?”
“不疼……”
这温柔宽厚的声音让酒歌的心中泛起暖意,这才缓缓仰起头,顿时,一张干净得犹如满地落雪般的年轻俊容,映入她眼里。
永远温和的声音,永远谦虚的笑容,只是那袭银白衣的王爷衣袍每每穿在他身上,除了让她觉得他格外的卿君绝俗之外,也在心中荡漾起一丝感伤。
虽然辈分是叔侄,但其实他们年纪相差并不大。
靖渊只大十岁,而他经历比起自幼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她,更多了许多坎坷和艰辛。
靖渊的父亲是她父皇的堂叔,因为在三十年前意图叛乱.
而被下旨捉拿,她父皇在行刑的最后一刻下旨将死罪赦免,将其一家流放到距离司朝最远的一个偏远小岛,一放就是十余年。
他就是出生在那座荒岛之上,虽然其父的爵位没有被剥夺,他也承袭着小王爷的名号。
然而荒岛上除了看守之人就只有几位老家奴,他的生活还不如一个普通百姓家逍遥自在。
在靖渊二十四、五岁的时候,老王爷病逝,她父皇念在骨肉旧情,决定将靖渊接回宫中。
不巧靖渊在返回皇城途中又感染重病,一边赶路一边治病,本来一个月就能走完的路程,他硬是走了整整一年才回到皇城。
当他入宫的那天,已经是形销骨立,令人不忍卒睹了。
不过她父皇依旧对靖渊不放心,没有将她放出宫去立府另住,也没有委以他任何官职实权。
只将宫中最不起眼的一座小院赐给他作为处所,平日若有任何大典,也极少叫他一起参与。
或许因为饱经坎坷,看透了生死荣辱,靖渊是个极为安详的人。
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平日里只见他弹琴作画自娱,甚少见他出门,更别说主动去结交什么皇亲重臣了。
太子和几位皇子,因为他身份特殊,生怕和他扯上关系,会对自己的前程有影响。
向来也不会来走动,只有酒歌,对他一直有种莫名好感,一有空时就会往这边跑。
只是,面对靖渊,她常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靖渊的清灵空远,总像是距离她很远,每次和他说话,她所有的骄横刁蛮都化作一湾春水,软软的酝酿在胸口心底。
“酒歌,你今天不是陪陛下去黄凤寺吗?”靖渊又问她。
她嘟起嘴,不平的说:“我和父皇吵架了,他赶我回来的。”
“哦!为什么?”
她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原来,是大哥先开玩笑,说她被众人宠的太厉害,眼睛都长到头顶上。
早晚让她嫁个丑陋蛮夷人,当个和亲公主,看她还得意什么。
她气到回嘴:“太子哥哥,你这样咒我,哼,我也咒你当不了皇上。”
结果这话被皇上听了去,惹的龙颜大怒,也不管她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竟让她滚回皇宫,闭门思过。
她不服气地说:“你看,父皇是不是乱发虎威?我那里有错了?”
靖渊笑笑:“你是有错。”
“啊?”酒歌睁大杏眼,“我那里有错?”
“皇家最忌讳的有几大处,其一:有人谋逆,其二:兄弟阋墙,其三:皇族蒙羞,其四:遭人魇镇。”
她听不明白:“我的话犯了那一条?”
“最后一条。”
她马上喊冤:“我哪有魇镇什么人。”
“你以言辞恐吓太子做不成皇帝就如同魇镇,所以难怪你父皇会那么生气。”
闻言,酒歌悻悻然的回道:“就算我有错在先好了,可是父皇当着那么多人赶我回宫,话又说的那么重,他这样伤我面子。以后我还怎么面对他。”
靖渊安抚她:“世上哪有父亲真的会和女儿生气的,你不过是被你父皇训了几句而已,焉知你这一怒离去不会让他后悔心疼?”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笑,手指勾着她的鼻尖一挑:“也没有哪个女儿可以真的和父亲生气的,我知道你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心中早就后悔了吧,只是找不到台阶下而已。”
酒歌的脸立刻红了,蠕动了几下朱唇,不甘愿地说:“我父皇对你那样不好,你却还为他说好话。”
“陛下对我很好啊。”靖渊还是微笑着:“陛下将我自荒岛召回,救我于重病之时,赐我宅院修养,我对陛下感恩不尽。”
“但是你这片小院子,简直……简直是吓人才会住的地方。”她忍不住为他叫屈:“就连换一凡都比你这片院子大好多。”
“酒歌,你忘了我是罪臣之后吗?先父曾经有意谋逆,陛下赦我父子不死,我能苟活下来已是恩赐,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她怔怔地看着他:“可是你好歹也是个王爷,是我的皇叔啊,住这里太委屈你了。”
“这真的算不得什么,况且若非住在这里,我也不会认识酒歌这样的好女孩。”
他随意的一句赞美,就让酒歌粉颊生红,如桃花般艳丽。
“靖渊皇叔,再忍耐些日子,我一定会让父皇放你出宫,给你一片大大的府邸。”
她大声保证,但只换来他淡淡的笑容响应。
或许在他心中他的话只是孩子气的玩笑而已吧,毋需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