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她太想念自己的智能手机了……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拂过她疲惫的脸庞时,随着她眨眨眼睛、打个哈欠,一个更亮的光圈出现在她面前的空中。
“又来一个?”她睡眼惺忪地想,“这次又是什么呀?”
这……一次。
几个小时后,这个新出现的虚幻物体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看起来很像老式机械钟的表盘,不过上面没有数字,表盘边缘标记的刻度却又太多了。在缓缓转动的指针后面,是一幅风格化的图案,描绘着太阳在世界树透明轮廓的上空缓慢地打着圈,还有一条明亮的轨迹,显示着太阳在一天当中的运行路径。这个小太阳在树枝后面的移动情况,与她在现实世界(或者说这个不管算不算现实的世界)中经历的日食情况完全吻合。
萨斯基亚一边查看这个新的界面图层,一边琢磨着,这个时钟要如何应对这个世界时长不定的白昼呢?每天早上小时数会重置吗,还是说这个数字只是个平均值呢?她甚至都不确定表盘边缘的刻度是不是真的按小时间隔划分的。她凭直觉觉得它们大概和地球上的一小时时长相近,但也很难确定,毕竟她没有地球上的时钟可以拿来对比测量。
和小地图一样,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让这个时钟出现或消失。而且,就像小地图那样,它似乎也是由她为《鹦鹉螺之线》用户界面所创作的某个元素改编而来的。
《鹦鹉螺之线》里的视角是锁定的俯视等角视角,所以玩家没办法直接抬头看天空来判断时间。于是她就在一个小面板上用太阳和月亮在天空中转动的图案来表示时间(如果天气不好,就在云层图案那一层的上面展示)。《鹦鹉螺之线》设定的背景是一颗和地球很像的行星,所以她不用操心树枝造成的日食或者飘忽不定的太阳这类问题。不过这个时钟有着相同的视觉风格,只是为了适应这个不同的世界做了些改动。可惜的是,没有时间的数字显示。
整个上午,她在地图和时钟之间来回切换查看,因为她发现即便它们不占同一个空间,自己也很难同时让它们都显示出来。
地图上开始显示出一些昨天肯定没有的信息。现在,出现了一些绿色和黄色的点,它们显然不是周围森林的一部分。有些点固定在一个位置,而有些则在地图表面随机移动。它们会不会是……?
萨斯基亚一直走到其中一个绿色标记位于地图中心,正好在代表她所在位置的那个点上面。一开始她什么都没看到,但过了一会儿,头顶传来一阵嘶嘶声。
她猛地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倒挂猫”倒挂在树冠高处的一根树枝上,正警惕地看着她。
“太棒了。”她边想边往后退,远离这只警惕的动物,“这东西能追踪生物啊!”
显示在地图上的生物肯定有体型、重量或者危险程度之类的阈值限制,不然整个地图上就会布满标记,全是生活在树上、在脚下乱窜或蠕动的数百万个微小无害的生物了。如果这和游戏有相似之处(显然是有的),那么颜色要么代表生物对她的态度,要么代表在冲突中它们对她构成的威胁。绿色可能表示那种除非被激怒,否则不会攻击她的生物,或者就算攻击了,她也能轻易打败的生物。黄色……那些生物她可能就得小心点儿了。至于红色……
红色意味着死亡。
萨斯基亚继续朝着树干的方向赶路,一路上始终留意着地图。当她差点掉进一个坑洞时,她才意识到,也许自己走路的时候也该留意一下脚下。地图可替代不了眼睛,它不会显示像那些恼人的绊脚藤蔓或者地上的大坑之类的微小细节。她快变成那种人了,就是那些走路时总是埋头看手机,不看路的人。
“哦,嘿,这是什么?”
她的地图边缘出现了新东西,一个房子形状的小图标。她走近一些后,更多房子图标映入眼帘。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同时留意着在房子周围移动的黄色和橙色标记。
透过枝叶偷看过去,萨斯基亚发现那些真实的房子和图标一点都不像。它们和她第一天晚上逃离的那个小镇的优雅石塔以及螺旋状通道也截然不同。大多数建筑看起来像是生长出来的,而不是建造出来的,墙壁参差不齐,覆盖着树皮,角度也很怪异,还伸出了枝叶繁茂的树枝。
“还挺……精灵风的呢。不过不太实用啊。要是发生森林火灾可怎么办?”又或许他们有别的应对办法,魔法手段之类的。
一些身着轻薄长袍、斗篷随风飘动的苗条身影在房屋和树木之间轻盈地穿梭着。她短暂地考虑过直接走到精灵们面前做个自我介绍的想法。但随后她就想起自己不会说他们的语言,而且上次精灵们见到她的时候,可是把她当成了针插呢。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了,最好还是别在这儿逗留了。
她正往后退,穿过灌木丛时,听到“嗖”的一声。紧接着,一支箭射中了她的肩膀!
有两个精灵绕到了她后面,正悄悄地朝她逼近。她刚才没透过树林留意到他们,不过显然他们一直在盯着她呢。
“又要变成针插了。”她边想边逃窜,感觉又一支箭扎进了后背,心里很是沮丧,“早该知道他们在那个距离能发现我的。我这隐蔽性就跟一头冲锋的犀牛似的。”
萨斯基亚看着橙色标记在她身后越来越远。当她改变路线时,他们还继续沿着原来的方向走,显然是跟丢了她的踪迹。这时她才松了口气,抽空把箭拔了出来。
她心情沮丧地继续赶路。到目前为止,她遇到的每个人对巨魔都是一见到就想杀了的态度。这难道就是她今后的命运了吗?被从每个村庄赶出来,走到哪儿都被人追着,直到最后运气耗尽,脑袋被当成战利品挂在某个猎人的墙上?
那天晚些时候,萨斯基亚感觉到一种刺痛感在身上蔓延开来。她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便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又查看了一下地图。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每当她试图查看地图上某些区域时,就感觉眼睛会不自觉地移开,根本看不清那里有什么。它们就像是魔法造成的盲点,不过经过一番尝试后,她发现与其说是一堆盲点,倒不如说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线。这条线从地图的西北方向往东南方向斜着穿过,大致呈对角线。
她意识到,受到影响的可不止是她的眼睛。有段时间了,她一直在无意识地避开那个区域,慢慢地往西北方向偏移,而不是按原计划直接往北走。
“见鬼去吧!”萨斯基亚可不会任由这种神秘的邪术扰乱自己的思绪!
她改变路线,径直朝着那条排斥线另一边的一个地标走去,那是地图东北方向显示的一处大型岩石构造。她一边艰难前行,一边紧紧盯着那些岩石,确保自己不会被再次引开。
她感觉好像有一股巨大的重量压在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到后来她都没法正常思考了。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她知道要是还在原来的身体里,这会儿肯定又癫痫发作了。灌木丛似乎也变得更茂密、更危险了。她都觉得自己好像看到有藤蔓伸出来绊她了。但她还是继续缓慢而有条不紊地朝着目的地走去。
然后,谢天谢地,那种压迫感消失了。事实上,现在感觉就好像有一股顺风在推着她。她已经穿过了……不管那是什么东西,从另一边出来了。
萨斯基亚高兴地欢呼了一声:“哼,让你这排斥巨魔的力场瞧瞧!你可拦不住我——”
她突然僵住了,敏锐地察觉到树林里传来一阵沙沙声。有什么东西正朝她快速袭来,发出一阵沙沙作响、噼里啪啦的声音,让她心里直发毛。看了看地图,她暗自咒骂了一句。发出声响的源头正沿着她眼睛不愿去看的那条线移动,所以她也看不见那是什么东西。
已经没时间躲开了。情急之下,她想到了唯一能做的事。她迅速爬上附近的一棵树,祈祷着那些纤细的树枝能承受住她的体重。这棵树算不上特别高大,但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萨斯基亚紧紧抱住树干,希望来袭的东西不会想到抬头往上看。她知道,这不过是个渺茫的希望罢了。
那可怕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周围的树木开始剧烈摇晃起来,令人心惊胆战。空气中传来无数低语声,她能感觉到皮肤上有一种刺痛感,就像暴风雨即将来临一样。
下方的灌木丛向两边分开,不断变换、倒伏、伸展,为追赶她的不管是人还是什么东西让出了一条路。
从树林间的空地上蹿出一只体型较大、长着黑毛、牙齿锋利的动物。它向前一跃,鼻子贴着地面。这只野兽没有那声响和摇晃的树木所暗示的那么庞大,但也很有威慑力,身长几乎和她的身高一样,肌肉十分发达。它看起来就像是“倒挂猫”那种长着更多牙齿的大号近亲,当然了,这只可不是倒挂着的。所以……就是普通的猫吧。这只野兽可能和让植物弯曲的魔法没什么关系,虽然她也不能确定。
更有可能的是,施展魔法的是跟在这只野兽后面的那两个身着斗篷的苗条身影。其中一个骑在野兽背上,就像她两岁的时候试图骑邻居家的猫一样。那次她的耳朵被猫挠了一下,接着又被妈妈狠狠训了一顿。
透过枝叶繁茂的树冠,她瞥见了金色和绿色相间的皮肤、尖尖的耳朵、白皙的脸庞以及长长的金发。
“太好了。”她想,“我正需要这个呢。又是精灵。”
这些家伙看起来就像是直接从《指环王》电影或者《龙与地下城》手册里走出来的一样。他们有着那种经典的身姿轻盈但又有点女性化的模样,和萨斯基亚为《鹦鹉螺之线》所创作的那些粗犷、邋遢的精灵截然不同。“唉,好吧。”她想,“也许这些老套的形象存在是有原因的……”
他们走近时,那只猫开始嗅闻空气。骑在上面的精灵兴奋地说了些什么。那只野兽咆哮了一声,脑袋左右转动,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萨斯基亚身上。它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嘶嘶声。
“哦,糟糕。”
立刻,精灵们顺着猫的目光看向了萨斯基亚那庞大且隐蔽得并不怎么好的身形。
一时间动作纷纷,他们快速地交谈着,打着手势,还……笑了起来?哦,她可一点都不喜欢这样。骑在兽背上的精灵抽出了弓。
萨斯基亚咒骂着,爬到了树的另一边。但还是不够快,她感觉到一支箭射中了她的上臂。
“该死的,别再来这套了!”她气得冒烟,“为什么我就遇不到电视和电影里那种连谷仓侧面那么大的目标都打不中的菜鸟呢?”
当然了,她自己差不多就跟谷仓侧面那么大了。也许这就是原因吧。
萨斯基亚的脑子飞速运转,试图想出摆脱困境的办法。附近没有现成的蜂巢可以扔到他们头上,所以她没办法像凯特尼斯(《饥饿游戏》女主,擅长用弓箭等武器战斗)那样摆脱困境了。她有长矛,但她既没那个意愿,也没那个技巧像投标枪一样把长矛扔出去。她觉得自己也没法就这么从这些家伙面前跑掉。她知道,这场面最后肯定会以流血收场。“该死!”她可不想和精灵打架啊。精灵本该是好人啊。
又一阵低沉的声音响起,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就像有成千上万个声音在低语一样。
她从树后偷偷往外看,只见一个精灵双腿分开站着,高举着一根扭曲的树枝,树枝顶端镶嵌着一块微微发光的琥珀色石头。原来不只是根树枝啊,是一根魔杖。
他的头发和斗篷在他身边飘动着,尽管周围其他地方的空气都很平静。就好像有个人在镜头外拿着个大吹风机对着他吹一样,可这里又没有镜头呀。一个旋转着的琥珀色液体球出现在他头顶上方的空中,而且每过一会儿就变得更大一些。他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正在施展魔法的巫师。
“实际上,他就是个巫师啊。”她意识到,“这家伙是个巫师!”
那诡异的低语声停止了,就在那一刻,巫师释放了他的魔法,那团液体朝她射了过来。
她从树上跳了下来。
伴随着一声尖叫,她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双手和双脚先着地,她的长矛哐当一声掉落在铺满树叶的森林地面上。落地时的冲击力让箭伤又裂开了,一阵剧痛传遍她的手臂。片刻之后,树叶、树枝、烧焦的木头以及一阵细密的水珠纷纷朝她落了下来。那些水珠只要碰到她头部、四肢以及后背裸露的皮肤,她就会感觉到一阵刺痛,还能听到皮肤被烧焦的嘶嘶声。她抬头一看,发现树的顶部……没了。树干剩下的部分布满了黏液,那黏液还在继续腐蚀着树皮和木头,浓烟高高地升腾到空中。
“刚才被击中的就该是我了。”她晕乎乎地想。
萨斯基亚转身面对攻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