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长婧驾车驶入和古街道的时候，内心满是期待，心脏怦怦地直跳。

潮星梦园很容易就能找到，它就在主街上，十分显眼，店名就写在正前方的橱窗上，和古街道比她预想的要高档一些。很显然一些历史悠久的建筑都被维护得很好，主街也颇具优雅气质。这家看起来颇为别致的服装店与周边繁华的环境也很是相称。

程长婧把车停在店前的路边，下了车，环顾四周。她立刻就注意到，店里橱窗里的一个人体模特的手中竟然拿着一个洋娃娃，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头戴闪亮皇冠的公主洋娃娃。不过，在这个小地方搜查的警员们可能会轻易地认为这只是橱窗装饰而已。只有橱窗上的一个小牌子上透露出另有玄机：预约展示收藏级洋娃娃。

程长婧走进店里，门上的铃铛响了起来，柜台后的服务人员朝她这边瞥了一眼，这位女士看起来年纪到了中年了，但是却显得异常年轻，灰白的头发浓密且健康。

思索了一下，程长婧权衡着自己的选择，没有警徽，她必须小心行事。确实，她之前曾在没有警徽的情况下，成功让其他零售商与她交谈，但是她绝对不想吓到这位女士。

“打扰一下，”程长婧说道，“请问您是店主吗？”

这位女士微笑着说：“是的，我的名字是方知薇。”

“潮星梦园，这个名字有什么来由吗？”

“我本来用的是我自己的名字，知薇时尚服装，不过时代变了，我就改用了潮星梦园，我更喜欢这个名字，而且作为店名，它听起来也更好。‘知薇时尚服装店’可就没那么时髦了，” 女士轻声笑了笑，眨了眨眼睛，“那样也吸引不来我想要的顾客。”

到目前为止进展都很顺利，程长婧心想，这位女士很坦率，也很健谈。

“这地方真不错，”程长婧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说道，“但是一个人打理这么大一家店，似乎很辛苦，你有请店员吗？肯定不能是你一个人来做所有的事吧。”

方知薇顿了一下。

“大部分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做，”她说，“有时候会有个十几岁的女孩来帮我收银，做个日结的兼职，我就可以去招呼顾客，不过今天没什么生意，所以也没必要让她来。”

程长婧仍在考虑合适的切入方式，她走到一个服装架前，用手摸了摸上面的一些商品。

“这些衣服真漂亮，”她说，“很少有店铺会卖这样的裙子。”

方知薇听完，看起来很开心。

“没错，你在别的地方不太可能找到类似的款式，”她说，“这些都是高级时装，但是我是在这些款式不再生产的时候，从苏商特地订制的，所以按照的也是大城市的标准，这些都算是过时的款式了，” 接着，她又眨了眨眼睛，咧嘴一笑，补充道，“但是在天明区这一带，它们看起来就跟最新款的差不多。”

方知薇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淡紫色的改良款式，将旗袍的修身剪裁与连衣裙的长款流畅线条结合的恰如其分。

“你穿上这件肯定很漂亮，”她说，“这颜色很衬你的肤色，而且我觉得也很符合你的气质。”

程长婧心里可不这么认为，事实上，她无法想象自己会穿上店里的这些颇为奢华的衣服。不过，她确信这件裙子比她现在穿的衣服更适合去私人高级高尔夫球场。

“实际上，”程长婧说，“我希望能看看你们店里的一些洋娃娃。”

方知薇看起来有点惊讶。

“你预约了吗？”她问道，“如果你预约了，那我好像给忘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有收藏级洋娃娃的？”

程长婧从手提包里拿出收据，递给方知薇看。

“有人给了我这个。”程长婧说。

“哦，是别人介绍来的，”方知薇显然很高兴，“那好吧，我可以破例一次。”

她走到店后面，打开一扇宽大的对开的木门，上面雕刻着山水画，程长婧跟着她走进了一间小后屋。屋子的红木架子上摆满了洋娃娃，地上的几个架子上也放满了洋娃娃的配饰。

“几年前我才开始做这个小副业，”方知薇说，“当时有个时机，我买下了一家倒闭的制造商的库存，店主是我的一个亲戚，所以他们倒闭的时候，我拿到了一个特别大的折扣，能用低价购得高级洋货，我当然愿意把节省下来的钱让利给我的顾客。”

方知薇拿起了一个洋娃娃，骄傲地端详着。

“它们是不是很可爱？”她说，“小女孩们都喜欢它们，她们的父母自然也喜欢，而且这些洋娃娃现在已经不再生产了，所以它们真的很有收藏价值，虽然还不算古董，不过再看看这些特制服装，我的任何一个洋娃娃都能穿上这些衣服。”

程长婧扫视了一排排的洋娃娃，它们看起来很相似，只是头发颜色不同，衣服款式也各式各样，有现代的裙子、公主裙，还有古装，在这些配饰中，程长婧看到了与每种风格相配的迷你家具，这些洋娃娃的价格都在千元以上。

“希望你能理解我为什么不把这个区域一直开放着，”方知薇解释道，“大多数走进店里的顾客并不是来买洋娃娃的，而且，咱俩私下说一说，”她压低声音，轻声说道，“这些小物件很多都很容易被偷，所以我对给什么人看这些东西一向很谨慎的。”

方知薇整理了一下一个洋娃娃的裙子，问道：“顺便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我需要知道所有顾客的名字。”

“程长婧。”

接着，方知薇眯起眼睛，带着好奇的微笑。

“介绍你来的那个顾客是谁？”她问道。

“刘琦。”程长婧说。

方知薇的脸色沉了下来。

“哎呦，我的天哪，”她说，“市长的女儿，我还记得她来店里的那天，我也听说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唉，天哪。”她又说道，悲伤地摇了摇头。

然后，她警惕地看着程长婧。

“你不是记者吧，”她说，“如果是，我必须请你离开，这对我的店来说，会是一次不好的宣传。”

“不，我是重案组的警员，”程长婧说，“事实上，我来这里是为了调查刘琦女士的谋杀案，我刚刚才见过她的父亲，刘汉林市长，是他给了我这张收据，所以我才会来这儿。”

方知薇看起来越来越不安。

“你能给我看看你的警徽吗？”她问道。

程长婧忍住没叹气，她得想办法蒙混过关，至少得撒点小谎。

“我现在下班了，”她说，“我们下班的时候不戴警徽，这是正常程序，我只是在自己的时间来这里，尽可能地多了解一些情况。”

方知薇表情悲伤地点了点头，她似乎相信了程长婧的话，或者至少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信任，程长婧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能帮您些什么？”方知薇问道。

“就告诉我那天你所知道的一切，还有谁来上班了？来了多少顾客？”

方知薇伸出手，小心翼翼问道：“我能看看那张收据吗？我是说，让我看看日期。”

程长婧把收据递给了她。

“哦，对，我想起来了，”方知薇看着收据说道，“那是好几个星期前的疯狂的一天。”

程长婧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起来。

“疯狂？”程长婧问道，“怎么个疯狂法？”

方知薇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

“有个专业的收藏家来了，”她说，“他一下子买了二十个洋娃娃，出手阔绰，我也很惊讶他居然有那么多钱，他看起来并不那么富裕，只是个看上去有点忧郁的老人，我给了他一个特别的价格，我和那个女孩给所有商品结账的时候，店里乱成了一团，我们平时可没做过这么大的生意，有那么一小会儿，店里简直一片混乱。”

程长婧在脑海中迅速整理着这些信息。

“那个收藏家来店里的时候，刘琦也在吗？”她问道。

方知薇点了点头，说：“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她当时就在店里。”

“你会记录顾客的信息吗？包括联系方式？”程长婧问道。

“会的，我都有记录。”方知薇紧忙接话说。

“我需要看看那个男人的名字和地址，”程长婧说，“这非常重要。”

方知薇的表情突然变得更加警惕。

“你说是市长给了你这张收据？”她问道。

“不然我还能从哪儿得到它呢？”程长婧反问道。

方知薇点了点头，说：“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但还是……”

她停顿了一下，在做着思想斗争。

“对不起，”她脱口而出，“但是我不能这么做，我是说，不能让你看那些记录，你连个身份证明都没有，而且我的顾客有权享有隐私权。不对，实话说，不管有没有市长的许可，没有搜查令我不能让你看。很抱歉，我觉得这么做不合适，希望你能理解。”

程长婧深吸一口气，试图评估当前的形势，她毫不怀疑张伟峰会尽快赶到这里，但是那得多久呢？而且这位女士还会坚持要看搜查令吗？那又得花多少时间呢？

就程长婧所了解到的，此时此刻，也许有人的生命危在旦夕。

“我理解，”程长婧说，“但是我能在这里稍微看看吗？我也许能找到一些别的线索。”

方知薇点了点头，说：“当然可以，你想看多久都行。”

程长婧脑海中迅速想出了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办法，她开始在洋娃娃中间浏览起来，而方知微则在一旁整理一些配饰。程长婧伸手去够一个高高的架子，好像是想拿下一个洋娃娃，结果却故意把一整排洋娃娃都碰倒在了地上。

“哦！”程长婧故作震惊说，“我太抱歉了！”

她尽可能笨拙地往后退，撞到了一个放配饰的架子，把上面的东西也全弄倒了。

“啊，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程长婧又说道。

“没关系，”方知薇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你就……就交给我来收拾吧。”

方知薇开始捡起散落的东西，程长婧赶紧离开了房间，朝前台走去，她回头瞥了一眼，确定方知微没有注意到她，就迅速钻到了柜台后面，她很快就在收银机下面的架子上看到了一本账本。

程长婧的手指颤抖着，快速翻阅着账本，她很快找到了那个日期的那个男人的名字以及他的地址。

她没时间找纸笔把这些记下来，于是努力把它们记在了脑子里。

她刚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方知微就从后屋回来了，她现在显然起了疑心。

“您最好还是离开吧，”她说，“如果您带着搜查令再来，我会尽全力帮忙的，我当然想以任何方式帮助市长和他的家人，我也为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感到非常痛心，但是现在，我觉得您应该离开。”

程长婧径直朝前门走去。

“我……我明白，”她结结巴巴地说，“非常抱歉。”

她冲到自己的车旁，上了车，拿出手机，拨打了张伟峰的号码。

“张伟峰，我查到一个名字了！”他一接起电话，程长婧几乎是喊着说道，“他叫罗泾，我还知道了他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