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边缘的一棵大树上,五花大绑着一个低垂着头,看不清面目的中年汉子。
他的两旁各站着一个举着火把,刀剑出鞘的护卫。
中年汉子的身上有好几处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翻卷,鲜血淋漓,形状可怖。
鲜血渗透了单薄的夏衣,又顺着裤腿向下流淌,渐渐洇湿了鞋底。
越是靠近,血腥味越是浓重。
裴戎被这股腥臭的血腥味呛得喉头一阵翻涌。
他咬紧后槽牙,死死攥住背在身后的拳头。
两名守卫见来人是裴戎,又见他脸色不好,赶忙站正行礼,“大人!”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问好,瞬间惊醒了被五花大绑在树上的中年汉子。
他透过肿胀的双目,只影影绰绰地看到一道华贵刺目的人影,被另一群模糊的黑影给簇拥在中间。
中年汉子立刻剧烈挣扎起来,血腥味变得愈加浓重。
“呸,狗官!还我儿子!还我儿子的命来!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狗官,杀了你们!”
“你们这些狗官,狗官!坏事做尽,不得好死!我今天杀不死你们,你们早晚也会遭到报应的!”
“下地狱,统统下地狱!哈哈,哈哈哈哈......”
中年汉子用力挣扎了好半天,又哭又笑,又叫又骂,绑缚着他的绳子都被深深嵌到了肉里。
血腥味越来越浓重,中年汉子的挣扎也越来越无力。
他的这番挣扎,注定是徒劳无功的。
也许是他力气耗尽,也许是他意识到挣扎无用,他终于平静了下来。
裴戎面色平静地缓步上前,细细打量着这个满眼仇恨的中年汉子。
孙海眼睁睁地看着裴戎越走越近,直至走到距离匪首不足两步处才堪堪停下,一颗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孙海只觉得心累!特别累!
他不由得心生埋怨,大人实在是太任性了些,总是不把自己的安危真正放在心上。
不愧是京都来的世家贵公子,年少莽撞,不经世事,丝毫不知这市井底层的人心之恶。
他怕裴戎受伤,却又畏惧裴戎的官威,并不敢出言阻拦。
只得寸步不离地跟在一旁,眼睛死死地盯着匪首的一举一动。
孙海身体微微前倾,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冲出去,护在裴戎身前。
裴戎的目光略过他身上皮肉翻卷的伤口,停在了他比常人更加粗大的脖颈处。
“州郡衙门早在初春时便颁布了政令,流民只要自愿回乡,重新在县衙登记户籍后,便不再追究你们曾经犯下的流民罪。
另外,每户根据人口的多寡,还会分到三到八亩不等的田地,县衙另外提供种子和必需的耕种工具。
你们为何不回乡耕种,踏实生活,反而要选择落草,去做这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山匪?”
他虽然声音清冷,但是语调和缓,语气柔和,娓娓道来。
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话语,经由裴戎的口说出之后,却自带治愈和温柔,给人一种绝处也能逢生的希望。
他的声音很容易便让人卸下心防,自然而然地从心底产生一股信任感和亲近感。
中年汉子似乎也被这声音蛊惑了,仇恨开始褪去,眼神逐渐变得清澈,又渐渐迷茫,夹杂着痛苦和无助。
终于,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的眼中滚落,和着脸上的鲜血,滴落到泥地里。
他抖动着双唇,“我,我,他,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