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笑道:“你这老道倒有眼光,无殇的确是我们徒儿,不过说的不是她,是另一个姑娘。”
话音刚落,葛道长的手已落在江雨若腕上。他为江雨若号着脉 ,自语道:“这姑娘未中毒,不过这脉象倒有些不对。也不像受过伤……”
江琮沉痛道:“小女受了刺激,神志不清了。”
葛道长放下手道:“原来如此。此病老道却是不通。”
江琮闻言,叹了一声。
无影追问:“就没有其他办法么?”
葛道长道:“常言说得好,心病还须心药医,依老道看来,这姑娘不如四处走走散心,或到一个熟悉的环境中,慢慢忘却伤痛之事,或可痊愈也未可知。”
“熟悉的环境?”江琮与无影对望一眼,那便是老家江南了,江雨若在那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但此时江南姚氏残余尚未全部清除,冒然回去恐有危险,再说江夫人要治疗,也无法就离开此地。
无殇想了想,便道:“不如让无殇带着雨若向南,沿途游山玩水或也有些帮助。再不行就回去江南,那里便是雨若最熟悉的环境了。”
三人都想到一齐了,无影也不再犹豫,便道:“只能如此了。江兄,你怎么看?”
江琮只有感激的份。当下几人便说定,无殇带江雨若出谷,与江家下人一道向南。
葛道长笑道:“这女娃倒是个爽快的,合老道的脾气。小姑娘,你以后有空来我谷中,陪老道一段时间可行?”
无殇不知如何作答,无影已笑道:“这是要抢徒弟啦?不过你既然开口了,我也不能小气,无殇,还不快快拜谢葛道长。”
无殇依言下拜,葛道长呵呵笑道:“好好好。”说着便从身上搜出一枚叶子形状的木牌,递给无殇道:“这个算是见面礼。”
无殇忙又拜谢。无影悄悄附在她耳边道:“别小看这个木牌,拿了它,可百毒不侵。”说到此,突然叹道:“早知道当年便求一枚送给他了,也不至于……”
商议已定,无殇便向三人辞行,与先前领路那道童出谷去了。
无殇带着江雨若一路向南,这次却与之前出行不同。之前为了赶路,不敢在一个地方过多停留,现在无事,暂时又不回江南,无殇便带着江雨若缓缓前行,一路游览山川美景,倒也畅快。
江雨若失了神识,浑不认人,但对无殇倒不排斥。她开始叫无殇“姐姐”,无殇笑着纠正她叫名字,她记住“无殇”这个名字后,却又对自己的名字不满意了,说她叫对方无殇,对方也要叫她无殇,再不济也要带个“无”字。无殇无法,想起江雨若在京中居住的“无忧阁”,便唤她“无忧”,江雨若果然一呼便应。无殇每日带着她到处玩耍,她便将无殇当作了最亲近之人,无殇怜爱她,有时便唤她“无忧夫人”,她也高兴地应了。
就这样,无殇带着自己的“无忧夫人”云游四海内,纵情山水间,倒真实现了之前两人的心愿。
这日到了山东,无殇喜欢这里风光秀丽,便决定小住一段时间。找了个安静的小院,两人安了家。
暂时稳定下来,无殇便去了当地的万水千山当,准备带封信回去向牵挂自己的人报个平安。
万水千山当如今倒比之前更繁华了,新皇听取江霁月的意见,扩大了万水千山当的功能,增设替民间传递信件的业务,只需支付少量银钱便可代写代传。这一做法得到了民众的认可,万水千山当据点多,又有自己专门的传递路径,可比私人送信强的多,也安全的多。
无殇看着进出来寄信的人,暗笑江霁月果然精明强干,比乃父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先皇要选择他了。
寄送信件虽赚不了多少钱财,但有了名气之后便可负责更多的传送,到时送贵重物品便可按比例收费。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便可暗中监视南来北往的人和物。万水千山当未公开官方身份,如此倒不会令人设防。
想到这些,无殇甚至有种想再写封信给江霁月的冲动。想想还是等下次了,将自己的信件交给掌柜,便带着江雨若出去。
江雨若越发依赖无殇了,到哪都要跟着。无殇也带她看了些大夫,说法基本与葛道长一致,看来这病只能靠奇迹出现了。
没想到才不过几天功夫,京城的回信就到了。
无殇看江雨若吃了糖,要出去院中玩耍,便让一个小丫头领她出去。江雨若看着她笑道:“你看信,我会乖的。”
无殇看她说得清楚,心中高兴,便道:“无忧夫人真乖,待会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看着江雨若出去了,便打开信封看信。
大信封里装了好几封信,无殇拿出来一看,有云峦的,有江霁月的,还有一封,竟是孟绮罗的。无殇想了想,先拆开大哥的。
“无殇:见字如面……”无殇暗笑,大哥竟也有如此斯文之时。
云峦的信里说到,京城形势越来越好了。姚氏乱党基本清除干净,新皇仁慈,不愿多伤无辜,但凡主动投案说清与姚氏关系的,能赦免便赦免,即使本人获罪也不及妻儿,京城因此大安。姚贵妃、姚玄光却不能赦免,已定了行刑之期。新皇不愿斩杀自己兄弟,便将三皇子终生囚禁起来,也算留了他一命。云峦信里还道大皇子与大皇子妃的遗体已经找到,新皇见大哥果然已遇害,痛哭不止。
无殇看过,唏嘘不已。云峦又说大家都很想念她,希望她能多寄些信件回京,也免大家牵挂。
信的末尾,云峦还说到一件事,江霁月建议新皇做了好几件事,均是利国利民,得到大家的交口称赞,如今在朝堂上越发有威严了。京城里都在谈论他,不少大臣都想巴结,有的便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云峦道,这些都不是最难缠的,最难缠的是永嘉公主不知怎的也看上了江霁月,常常在宫中搞些偶遇,希望能引起江霁月的注意。江霁月避无可避,一进宫就想拉上他作挡箭牌。
无殇看到这里,不由一笑,江霁月本就是人中龙凤,如今脱颖而出,确是引人注目。
她又拆开孟绮罗的信。孟绮罗与薛冷凝的事虽未明说,但大家慢慢都知道了。如今孟家已抄,就剩下她一人,倒不会有人对她说教。她现在正式在君泽书院任了职,与薛冷凝共同教授琴技,倒也过得悠闲自在。孟绮罗说很佩服无殇的勇气,说走就走了,希望有一天,她与薛冷凝也能出京走走。
孟绮罗还道,新皇下了旨,从君泽书院中选拔了十多人入朝为官,以补充清除姚氏一党之后的空缺。君泽书院因此名声大振,想入学的人更多。新皇又开恩旨,允书院通过考核选拔各地的人才来京就读,甚至不看出身,择优录取。女院这边也出台了一些相应的条文,开始向民间招生,宗旨便是让更多的女子也能识字,并有一技之长。
无殇暗想,这定又是江霁月的建议。如此一来,各地必定效仿,国民好学向上,倒是于国大利。
孟绮罗还说到一些人,谢应婷如今身份特殊,无人敢求娶,她干脆绞了头发,要出家去做姑子。家人也无可奈何,只得将她送到城外庵中。谢可欣倒是快成亲了,对方正是此次从君泽书院选出的官员。还有一人孟绮罗说无殇一定想不到,原来姚氏的人被抓后,经过审理,重要的或斩或关,其余男的流放,女的发卖为奴。不过新皇念着叶旬为国捐躯的功劳,对叶家网开一面,只抄了家,将之贬为庶民。叶家其他人都不敢与姚沁兰沾边,姚沁兰与叶香染只得在京中租了一间小屋屈身,叶香染为着生计,便当街卖画,可怜一个好好的官家小姐,如今倒只能成天抛头露面了。孟绮罗见她可怜,便与陈、方两位院长说了,让叶香染到书院教授绘画,也算给了她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无殇看罢,暗暗感叹,不想叶家最后竟是这样的下场。不过多亏孟绮罗的善良,倒让两家的画技不至就此失传。
最后,无殇打开了江霁月的信。
信笺之上,竟是几首小词:
《如梦令》总盼梦里相识,相识却怨梦中。咫尺只天涯,奈何消息不连。只怕,只怕,见时已不旧人。
寒山两顶流云,分作几寸青岳。翠湖正春晓,自去扬帆泛波。水中,深处,只是斜影单松。
《一剪梅》昨夜思量果然见,眉如弦月,面如满月。可怜一袭白衣薄,静也纤纤,行也纤纤。
梦里不计归何处,一盏浓酒,半倚娇娥。醒时无奈画图中,只剩思量,徒费思量。
《俏佳人》独倚轩窗,自凭高栏。望尽尘烟陌处,不见君归路。今番事,何期又误佳节,冷落万紫空芬。
比做双燕,画阁小榭,流连却成孤影,谁人知所归?啼不住,一园春光似锦,飞去却又飞回!
无殇笑道:“这江大人也学坏了,竟写出这样的词。”细细一想,却是体会到其中的相思之意,不禁痴了。
再看一遍,才发现小词下还有几行字:
与君一别,山长水远。君纵横山水间,吾独留朝堂上。山水亦有尽,朝中却无时。吾发奋以振兴,愿以三载为期,换一世长伴君侧。
“三载为期,”无殇自语,“三载之后,我必待君归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