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清看着桌上刚刚完成的画作,心中有些复杂。画中的李莲花温柔隽秀,小桃子精致可爱,下笔温柔,人物栩栩如生,整幅画带着独属于她的想念。
【宿主,你不高兴?】
“谈不上高兴不高兴。我只是有些后悔将上个世界的事情带到这个世界来。”本来离开了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的记忆最好封存起来,不要轻易去触碰。
她将上辈子李莲花的一生放给李相夷知道,就相当于她自己也重新经历了一遍上个世界的事情。这叫她怎么忘记上个世界的人和事?有点烦恼罢了。
“笃笃笃。”门外传来三下敲门声,不轻不重,三声之间的时间间隔都是一样的长短。
桃清将画笔放下,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出乎意料的,来人竟然是李相夷。他换了一身白色劲装,高马尾干净利索,月色之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清俊淡漠。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并不好看。桃清站在门中间,并没有请他进去坐的意思,“李门主,有事吗?”
李相夷道:“我过来给师父师娘送夜宵,看你房间的灯还亮着,想着你可能还没有睡,就过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桃清客气道:“不用了,谢谢。”
李相夷大概猜到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背在身后的手放了下来,将手里拿着的木盒递给桃清,“虽然好像有点迟了,但今日既然是你生辰,那么祝你生辰愉悦。”
桃清神色莫名地看着李相夷,他不会不知道两人的绯闻已经漫天飞了吧?这个时候送她生辰礼,是对她有点意思?她伸手接过礼盒,盯着李相夷的俊脸多看了几眼,“那就多谢李门主了。”
李相夷面色平静,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他见桃清接下盒子,便对她点了点头道,“早点休息。”
他从头到尾目不斜视,绝不多看房中的布置,只是在转身的时候,眼神扫过书桌。李相夷的视力极好,所以一眼就看到了摊开的画作,上面画着的是李莲花和小桃子。
他不知道为何突然想有些气闷。就这么喜欢李莲花吗?天机石上看了还不够,回来还要将人画下来慢慢看?
“李门主。”
身后突然传来桃清的喊声,李相夷离开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何事?”
桃清笑着道:“李门主不是想听我的笛声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她已经拆开了李相夷送的礼盒,里面装着的是一支玉质极好的白玉笛。
她握着白玉笛,心情突然好了许多。李相夷虽然没有李莲花温柔体贴,但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也是可以试着处一处嘛。
李相夷眉毛一扬,矜持地嗯了一声。桃清见他答应了,眼中笑意更深:“我去厨房拿点夜宵,你去酒窖取点酒,怎么样,咱们小青峰顶见?”
李相夷答应了一声:“好。”
他取酒的速度很快,踩着婆娑步很快就到了山顶。冬日里的风一吹过来就很凉,如果不是有内力隔开冷风,想来这么冷的天是没有人愿意出门的。
李相夷等了一会,还不见桃清到来。闲来无事可做,他四处瞧了瞧,眼角的余光瞥见山顶上有一株红梅已经绽放了些许花骨朵,在月色下透露着一点红。
他低着头犹豫片刻,缓缓走过去,在梅树中输入了扬州慢内力,那些花骨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绽放,同时还有更多的花苞从梅枝中崭露头角,眨眼之间便是花期正好的模样。清幽淡雅的香气涌入鼻间,沁人心脾。
李相夷淡淡一笑,比红的似火的梅花更艳。桃清远远看到了,脚步为之一顿。李门主,人比花更娇啊。
听到了脚步声,李相夷也转头看她,然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概因为桃清提着非常多的东西。左手提着一个很大的食盒,右手提着一张可以放在床榻上的那种小桌子。
桃清将桌子放下,然后从食盒中掏出三个小炉,装上炭,点上火,放上锅,倒上热水,一个用来温酒,一个用来温点心,还有一个煮着茶汤。
她一边摆东西,一边解释道:“天气太冷了,冷的东西还是不要吃了,伤胃。夜里厨房的热水供不应求,我稍微等了一会,抱歉,久等了。”
“没有很久。”李相夷将酒从酒坛中倒入酒壶,然后放在温水中,对于桃清的话,他是赞同的,只是他一向不需要这么麻烦,“可以用内力温酒。”
升腾起来的热气让她的眼睛多了几分水润,桃清笑起来的时候,仿佛盛着一汪春水,波光潋滟,柔情似水。她道:“内力温酒确实省事,只是太浪费了啊。”
年轻的李相夷真是一点不懂珍惜内力,“红泥小炉,诗酒茶,更为般配一些。李门主,我听说你文采相当不错,不如赋诗一首如何?”
李相夷道:“不如何。”提到诗,就想到袖月楼三十六句,劫世累姻缘歌,徒惹尴尬,还是不要提了。
李相夷拿来的是青梅酒,酒味不浓,反倒是青梅的酸甜味道更重,大概是看她年纪小,照顾她的口味。桃清喝了一小口酒,只觉入口顺畅,清甜甘醇,最主要的是喝了不容易醉人。
在这寒风冷冽的夜里,有一壶热酒,一盏清茶就让人心中生出无限暖意。
桃清给他倒上一杯酒,期间李相夷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平淡如水,没有丝毫侵略性。
“李门主,请。”
桃清端起酒杯,跟李相夷碰了杯,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下,感受着胸腔中传来的热意,她将玉笛取出,“想听什么?”
在李相夷说随意后,她横笛在前,有些欢快的调子骤然响起,一首百鸟朝凤在这个高冷的冬日里吹过小青峰的山顶。
作为扰人清梦的的恶客,她一点自觉也没有,反而在笛声中灌注内力,曲调瞬间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枝叶,惊醒了正在沉睡中的各类鸟儿。
树丛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李相夷转头看去,却是一群雀儿飞了出来。这些雀儿色彩斑斓,有的羽毛红的似火,有的如同身披翡翠,还有些身上点缀着金黄与湛蓝相间的花纹,令人目不暇接。
它们落在桃清的身边,有的安静地站立着,有的振翅高飞,如同一群灵动的舞者,欢快地舞动着身姿,围绕在她的身旁。
李相夷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带来的食盒中还放了一罐生米,原来是为了招待这些小客人。
他抓了一把米,撒开扔在地上,那些雀儿低头啄食,却也不显得过分慌乱。平日里不曾注意这些同住在小青峰上的鸟雀,今夜瞧着它们圆溜溜的身形,居然觉得有几分可爱。李相夷倏忽一笑,只觉得心境前所未有的开阔。
这样的生活好似也不错,他突然间好像懂得了李莲花的生活。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淡看人间三千事,闲来轻笑两三声。挺好。
他将手上的罐子放回食盒,反手拔出手中的少师剑,转眼之间落在不远处没有鸟雀的空地之上。
桃清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她看着李相夷站在寒风中,身上的丝绦在风中飞舞,身姿挺拔,她的笛声一转,一改欢快的曲调,变得雄浑了起来,如风雷在耳边炸响。
月光微凉,笛声苍凉,鸟雀飞舞,他手中长剑猛然挥动,刹那间剑气纵横交错,犹如疾风骤雨一般倾泻而下。那凌厉无比的剑气呼啸着破空而来,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和压迫感,直刺人心肺。
然而,就在这股剑势攀升至巅峰之际,突然间,原本汹涌澎湃、锐不可当的剑气竟然毫无征兆地骤然下落,就像是一场狂暴的风暴瞬间平息。仅仅在极短的一瞬间,整个场面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
笛声有瞬间的苍凉,随后转为低沉悠扬,转瞬又是悠远空灵,婉约轻盈,仿若新生。
那原本刚猛无俦的剑法风格突然一转,变得如同水一般温柔而广袤。每一剑挥出,都宛如潺潺流水,轻柔舒缓,但又连绵不绝。看似柔弱无力,实则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柔和到了极致,却又无所不在。
此刻的他,身形飘忽不定,剑法如梦似幻,让人难以捉摸其轨迹。好似只要他愿意,哪怕是空气中轻轻流动的一缕微风,都能够被他巧妙地利用起来,化作致命的杀招,扫尽人间所有不平事。
风停,曲终,剑回。
李相夷少师归鞘,桃清也放下手中的玉笛。明明是第一次曲剑相合,却居然有一种难言的默契。
桃清避开的李相夷那一瞬间仿若能看入人心间的目光,她看向另一边被剑气惊扰而离去鸟雀,说出的话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是相夷太剑吗,还是新创的剑法?”她熟悉李莲花的所有剑法,但是从未见过这一套剑法。
李相夷微微摇了摇头:“新剑法,第一次成型,我刚取的名字,涤尽人间万古尘。”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尽显狂傲不羁。
其实在今日之前,李相夷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却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心神一动,这剑法就成型了,他手握着少师,自然而然就使了出来。
好重的杀气。桃清恍然,怎么听起来好像有一种杀出一片天地的狠意。他的剑法中有婉转起伏,明显是看了李莲花的经历所以创造出来的剑法。
只是结果却不是李莲花那种洗尽铅华后的归于平静,李相夷只是看着平静,实则水面之下全是汹涌的杀机。
那是他对李莲花遭遇的不甘,为他而感受到的不平,为他的遗憾而遗憾。他绝不会走李莲花的路,他是李相夷,他将扫除前进路上所有的阴谋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