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看来是无可转圜了,既然……师父,那就休怪徒儿了。’
余何意闭目凝神,在师父伸手来拿时,倏忽间背身一刺,剑在他转身之际已乍然出鞘,那陈姑娘也料不到,他竟有此胆魄,敢在师门放肆,敢向恩师拔剑。
四年江湖深浅,生死搏杀时,岂容顾念旧情。
倘或者他顾念一分,人头滚落的,便是余何意死不旋踵。
“孽障,你要欺师灭祖麽!”
王道长面露哀色,其盛怒之情自不必说,他本也有心侥幸,以为真有陷害,要徒儿下跪认错,只不过权宜之计,暂且安抚人心,事后详加审问,也便罢了。
但如今余何意拔剑一式,师徒生死相杀,他心中岂能不痛。
正厅内剑来掌迎,拂尘卸力,杀得风声鹤唳,尘土迸发,师徒二人正在厮杀,她屡次欲欺身而上,却终不能够。
只见道长手中小小一柄拂尘,扫得既快又劲,只带得余何意袍袖猎猎,肉身血线横飞,伤重已极。
然而王道长毕竟不忍见爱徒身死当场,每每去劲又松,拂尘攻势不全。
余何意打了几招,周身血气逆行,心知已然不敌,但遭擒于此,死便死了,若再教师父废去武功,锁于思过崖,真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苟活又有何乐?
于是招架间屡战屡退,将走至厅外时,忽遇道童奉茶来此,余何意顺势一掌,将之挥退数尺。
“啊!”
小道童惨叫一声,王道长果然分心去看,陈月孤趁此良机拔剑冲上前。
她剑招疏松,根基不稳,但这一招搏命之剑,她使得有去无回,她是有心求死的。
在每每皓魄高悬之夜,在长安城谯楼外,她身处陈家,四周寒风飒飒,万家灯火通明。
天府之都,神洲之首,在这最为盛世太平之时,只有她陈家满门遭戮,乱尸横陈。
亡魂夜夜声语,她无时无刻不在耳闻,这一剑,是她满心悲恸,愤怒至甚。
她想的是,你凭什么不死,想的又是,我凭什么不死。
然而余何意无心理会她诸多怨愤,实因他所见仇恨,多如漫天繁星,不可胜数,区区陈家小女,又有什么稀奇。
两剑于半空中相撞,精铁对破之声,刺耳难闻,火花乍现。
余何意足尖发力,轻而又轻,矫健得犹如虎豹扑猎,那分明轻盈之身姿,蹬上陈月孤持剑右腕时,却又重如千钧,直把陈月孤踹出去三丈。
她亲耳听闻‘喀嚓’之声,知道筋骨尽折,劲气难挡,不得不退避卸力,陈月孤瘫软在地,无奈又痛苦得发出干呕之声,呕出大团血块来。
王道长自不能见死不救,便踅身去扶,师兄弟俱都围将上来,欲要擒这杀师逆徒。
余何意且战且退,直退到清风观外,那朱柱矗立多年,此刻剑气纵横,划得残破不堪,就在这生死关头,余何意心念一转。
‘不知今日之后,谁来修缮此柱。’
众师兄弟都杀他不过,纷纷俯伏在地,有的口吐鲜血,有的疼痛难禁,就在余何意要一剑刺穿那新进弟子后心时。
‘呲’得一声,破空之声倏忽响起。
一道小石子向他手腕飞来,余何意慌忙改刺为横,剑柄挥出,巧而又巧得挡住石子,虽是挡住,却感到虎口一痛一麻,再提不起劲来。
抬眼看去,恩师王善正立门槛,手中拂尘已换为宝剑,余何意见此,心中一痛。
随即转身运气,足下轻功提纵,犹如燕子回檐,转瞬间逃了个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