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文松看到父亲身边这个老姨娘,蓦然生出一股子怒气,喝道:“都是你这个女人!十几年来搅得我们府上不得安生,如今还敢诬告?”
他往前走,被侯明海身后的衙役拦住,盛文松指着惠姨奶奶:“你满嘴胡说!攀咬国公府!依律便该严惩!”
具体如何严惩,他其实也说不出来。
惠姨奶奶抬头,脸上苍白隐忍,她被人拖着,应该也是受过刑了。
也是,当年饷银案震惊朝野,又因为二十万两饷银到最后也没有找到,所以戚家和另外几家人被抄家流放时,上命是这三家五代之内, 不得离开流放之地。
何惠能从流放地回来,且在国公府里隐藏了近十年,即便这次她是自告捐献财物,也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盛淮初看着老姨奶奶,最近他经常来寿安堂陪柳臻儿,柳臻儿时不时的会去旁边松鹤堂和老姨奶奶说话,他也陪着去过几次,对这个慈眉善目说话温和的老姨奶奶,他其实是很有好感的!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幸亏有这个老姨奶奶对祖父细致入微的照顾,祖父才能身子越来越好,返老还童般的容光焕发!
她怎么能去衙门里翻旧账,害了国公府上下几百人的前途未来,甚至是性命呢?
容留私自从流放地逃回来的罪犯,便是这一条,就够国公府阖府上下,被重重治罪了!
那边兵部尚书裴敬和盛国公府并无交情,之所以他今天跟着来,也是因为这个女人供述的其他事情,牵涉太大,他轻咳一声:“国公爷,还是找个地方说话吧?”
盛文松木木的看着脸上笑意不达眼底的兵部尚书,脑子里一团浆糊,不知该做什么才对。
那边有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往这边来。
看到裴敬,二老爷盛文韬站住,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单膝跪地:“末将,西北军四品骠骑将军盛文韬,见过裴大人!”
所有的军职武将,除了藩王所在地未入册的私兵外,均需在兵部造册登记,受兵部管理,兵部尚书,算得上是盛文韬顶头上司,对裴敬行此大礼,是该当的。
裴敬已经六十多了,比盛文韬大个十几岁,当年也曾在边境身先士卒的戍过边,看到因戍边而身残荣养的后辈,也多少有点动情。
走过来亲自扶起盛文韬,吩咐:“今日老夫来是公干,咱们进去说话。”
盛文韬心里苦涩,恭敬的请裴敬在前,他等裴敬进入松鹤堂大院,他才扶着夫人杨氏,跟在后面进入父亲的院子。
院子里,老太爷站在廊前,似乎等了很久了,看到裴敬和侯明海一起来,他微微闭了闭眼。
然后看到一群人后面,被人拖着的妇人,他脸上动容,就那么直直的看着。
惠姨奶奶似乎很是愧疚,被衙差们扔到院子中间时,她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看老太爷。
盛文松跟进院子,这才看到院子一角,母亲坐在一张椅子上,身边围了一圈,都是羽林卫。
老夫人看到何惠被拖进来,起身激动的怒骂:“你这个丧门星!当初你偷跑回京,是谁可怜你,收留了你?如今你敢害了我们国公府!你死了的婆母半夜了也会来找你!惩治你忘恩负义!呸!狐媚子霸道的贱货!丧门星 !进了戚家、害得戚家家破人亡,如今来了我们国公府,又害得我们府里遭灾,你就不该活着!你怎么不去死?你早就该死在流放路上!死在北地!”
她要扑过来和何惠厮打,被身边的丫鬟拉住,羽林卫仓啷一声,抽出腰间佩刀,唰的在老夫人身前空劈了一下,老夫人吓得往后一仰,一屁股又坐在了椅子上!
何惠原本多少是有点愧疚的,此刻听到老夫人骂的如此恶毒,她双肘支着自己的身子,抬起头,嘿嘿嘿冷笑:“我该死?我害的戚家家破人亡?姨母,这些年,拿着我婆婆的嫁妆,您过得可好啊?”
她看向裴敬:“裴大人!罪妇提告,当年兵部丢失的二十万饷银,是被我公公藏在了婆婆的嫁妆宅子里,后来,被盛家这位老夫人偷偷运回国公府,十五年了,这笔银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想来找到这笔银子,如今在北地戍边的将士们,便不会缺钱用了!”
盛文松盛文韬和盛淮初,以及陆续跑来刚进院子的盛家男人,都是一脸惊骇,看着老夫人。
当年杀了上百口,流放了上千人的饷银中的银子,一直藏在国公府?
刚刚醒来,硬撑着来到松鹤堂的姜氏,脑子里轰然一阵霹雳巴拉的白光闪过。
先是庆幸府里的灾祸不是自己惹来的,转瞬便想:还不如是自己放印子钱引来这场灾祸呢!
当年的事,她虽然不十分清楚,但也知道老姨奶奶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裴敬和侯明海互相看看,侯明海朝着门口大喊:“带人犯!”
老夫人眼睁睁的看着已经赎身的梅嬷嬷,姜氏回头,则看到了跟着她近身伺候近二十年的姜嬷嬷!
梅嬷嬷和姜嬷嬷都穿着白色的囚服,囚服上赫然有鲜红的血迹,这应该是被刑讯的痕迹。
俩人身后还有三五个人,老夫人和姜氏看过去,都是十五年前曾经在她俩身边伺候过的老人!
姜氏身子晃了晃,被她身边站着的三儿媳陈氏扶住,陈氏惊慌的喊:“母亲!你可不能昏过去,您管家几十年,还得您来说清楚,咱们府里没有做过的事,打死也不能认啊!”这罪名若是认了,怕不得满门抄斩?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一门心思坚信国公府是被冤枉的!
姜氏被儿媳这几句蠢话刺激,怒火中烧,反而再也晕不过去了。